自從蘇正風走后就顯少歸家，謝春陽每日只是呆呆的看著窗邊發呆，待在屋子里面哪里都不去，偶爾抽出少許時間來陪著孩子們看書，看書的時光雖然短暫，但是只有在此時的春陽臉上卻稍微有些血色。

正風未能營救自己的同志，本來想要即刻啟程，迎面卻撞上來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粉嫩極了，一張小臉可愛的很，一雙大眼眨動著盯著他看，“你是我的父親嗎？祖母屋子里有你的照片。”

蘇正風這才反應過來，抱起這個孩子朝自己的院子里面走去。

蘇正風已經許久沒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了，看周邊的陳設，依舊是那么的簡單質樸，只是門口多了幾株山茶花，倒是較之前顯得些許生氣，春陽依舊在窗外發呆，小女孩用奶聲奶氣的聲音開口喊著“母親”，這倒是讓兩個許久不見的人四目相對了。

春陽眼中的神色有了些許變化，平時端正穩重的樣子瞬間全無，幾近是一路小跑到蘇正風的眼前，蘇正風抱著孩子，春陽看著她，三個人就這樣站了許久沒有說話。孩子的奶媽將孩子從二少爺的手中接過來，院子里的人也都自覺的散去了。眾人均在心中猜想著這夫妻二人聚少離多，會小別勝新婚一樣，可事實確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春陽跪在地上，“正陽，這一跪是要謝你收留我們孤兒寡母，”還沒等春陽說完，正風便扶起了春陽，兩人進了房間就坐。

“正風，你讓我說完，這些年在蘇家，你的家人對我的關懷備至總是另我惶恐，這謊言如鯁在喉啊！我本就孑然一身，沒必要拖累你和你的家人。”

“嫂子，你這說的哪里話，兄長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可兄弟的妻子不是你的妻子啊！這些年我心中一直在想當年冒充你的太太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為了自己能夠安身立命，給大家平添了如此多的麻煩，正風，我想離開蘇家，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嫂子，你除了這里，你還能去哪里呢？你的家，你所有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還能去哪里，如今世道亂，人心也亂，你又如何尋得出路？”

“正風，我想你最后幫我一次，幫我弄到去美國的船票，我想帶著兩個孩子去投奔早年留美的姑姑，我同她通過書信，如果我去的話，孩子會有上學的機會，當然我還有工作的想法，曾聽小妹說的一句話很讓我羨慕，她說萬物皆可自由生長，我不想總是靠著別人，做籠中雀，鏡中花，我想靠我自己，給自己也是給孩子走一條不同的路。”

“嫂子！”

“蘇鈺我也想帶走，她現在有點離不開我了，我們母女三人會好起來的，對吧？原諒我無能為力，只想做一個逃兵。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嫂子，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在等著我回來道別呢？我知道如何去美國對于你來說很容易，畢竟早年那個風塵仆仆的女將軍可不是蓋的。罷了，嫂嫂如果美國遇到了困難，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兄弟，我始終是你的后路。就讓我送你踏上美國的船，美國我有一位友人，我也會同他打招呼，假若您的姑姑這邊出現了變故，我會安排他來照應你和孩子們。”

“謝謝你，正風。”

謝春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謝春陽真正的愛人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知曉了，只知道一個彌漫著戰爭的年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謝春陽走的那日，煙雨蒙蒙，正風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手中牽著一個孩子，背影看去，他們真像是一家人，郎才女貌的一家人，臨走時，正風依舊沒同父母及親人說出謝春陽的身份，我想他肯放春陽走，是不是已經預感到了暴風雨的猛烈呢？看著他們踏上異國的船只，揮手做別，心中不禁涌出一種難以割舍的別離，看著輪船漸漸遠離，蘇正風在細雨中扔了傘，任憑雨水在面部游走，回首前半生，無兒無女亦無妻，如今假的也沒有了，真真是了無牽掛，他知道，他的大哥正派了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可還是念著血親的兄弟之情，放了春陽和孩子，可自己的大哥沒有想到，接應自己的船只早早停在了岸邊，正風利用人多的時機一個箭步上了船，負責盯梢的人反應過來時，人早乘船離去了。至于這條船又將飄向何處，亦無人知曉。

本是同根生，又怎會真的趕盡殺絕？蘇家大哥在家中長舒一口氣，幸得沒有背上殺弟的罵名啊！

蘇正風看著眼前的滾滾江水，自己渺小的如一粒塵埃，隨時可被這浪吞噬，他想安逸的過一輩子，之前的雄心壯志，驅逐韃虜復中華的豪情壯志此刻間仿佛是那么的不值得一提，他想睡覺，他想瓜田李下，他想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他想就這么躺下去，無憂無慮的躺下去，最好被這江水吞噬掉，洗凈這一身的污濁，永遠不要醒過來去面對如此這般的世界......

但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一個軍人的骨氣與意志堅不可摧，生在這亂世，無不期盼著陽光能照亮黑暗，尤其是那些深知是黑暗的人們。

而另一處蘇有章正在蘇宅內抽煙，他現在的煙癮很大，每日至少要抽三盒煙，聽了下面來人的低語，長舒一口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溱嫆在鏡子中看著這個如狼似虎的男人，不覺得打起了寒噤，“蘇有章，要怎么樣你才肯放過我？”

“溱嫆，你從來都沒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蘇有章將煙頭熄滅，對著門外的大樹的玫瑰花發呆，“你不是一直都很恨我嗎？是因為敏之嗎？”

溱嫆哼了一聲，“我這殘缺不全的身子和殘缺不全的愛情緣何在敢染指那不生雜念善良的他，我曾經以為我是那高飛的凰，我曾經有無數個夜晚都在后悔為什么當初不留在外祖家，哼，命運本該如此，只能怪自己生在名利場卻傻子似的以為自己生在了福窩！”

蘇有章沒有說話，溱嫆繼續說道：“尹瑤真的是你開槍打死的嗎？”

“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你只需安安分分做你的大夫人就好了，旁的最好當個瞎子聾子。”

“我明日可以出去走走嗎？不走遠，我想去我外祖家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過世的那晚是我們的新婚夜，說來也可笑，世間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你家大夫人做的吧！明日讓譚松跟著你。”

這段平靜的對話是二人成婚以來唯一沒有夾雜著憤怒，恐懼亦或者仇恨的平靜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