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的手術已經結束，但人還在術后觀察室，因為Y型藥畢竟是第一次正式用于手術，皮特醫生等要嚴密監控朵朵的情況。若是術后七十二小時內無異常反應，朵朵這條小命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余夕朵站在觀察室外，透過玻璃一眨不眨的盯著朵朵。好像生怕一個恍惚，白色病床上的小人兒就會消息不見。

一只大手落在她肩上，輕輕捏了捏細瘦的肩頭，安撫中帶著親昵。

熟悉的氣息籠罩而來，余夕朵背脊一僵，并未回頭。

“夕夕。”男人的嗓子啞到近乎呢喃，激動、欣喜、還有幾分難掩的疲累，“終于找到你了。”

算起來，付司南快四天沒怎么合過眼了，一直被動的循著蹤跡找余夕朵的下落。

如今見人好端端的出現在面前，身體的疲累感一下子全涌了上來。但他要強慣了，是絕不可能把自己的軟弱的一面展現于人前的。就算再怎么掛念擔憂，也沒有多說一句，只是默默往前拉近兩人的距離，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耳邊的呼吸愈發滾燙，在付司南的頭快抵到自己肩膀之前。

余夕朵快速單邊聳肩，付司南一個不察，鼻尖正撞上她肩部的骨頭。原本握住她肩的手下意識收了回來，捂住發酸的鼻子。

“夕……”

“這里是醫院，我不想動手，別煩我！”聲音里有數不盡的厭煩，付司南愣了愣，想起之前朵朵病倒那晚，兩人因夏初心鬧的誤會，開口想要解釋，便聽見電梯到達的聲音。

安森提著保溫桶從電梯里出來，見兩人的架勢，目色漸冷。徑直略過付司南，好言好語的勸道，“小余，你正經吃飯時沒吃兩口，我讓廚師給你熬了點湯，快來嘗嘗。朵朵的觀察期是七十二小時，你總不能不眠不休的站在那里。”

余夕朵怔了一下，胡亂點頭，接過安森手中的湯，低聲道謝。

她轉身去走廊上的長椅，付司南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視線一直往她身上瞟。不經意間察覺她臉上有抹異色，面色一沉，顧不得余夕朵還在和他冷戰，大步往前攔住，彎腰湊近余夕朵的左臉，見上面涂著一層黃黃紅紅的藥膏，眉頭蹙成一團，又氣怒又心疼，“怎么回事？”

說話間，手已經朝傷口伸了過去。

安森剛想去捉他的胳膊，便見他手堪堪停在離傷口還有一兩厘米左右。

傷口面積太大，藥幾乎覆滿了余夕朵的左臉，他不敢亂碰，怕她疼。

余夕朵面露譏誚，與他對視一眼，斜著唇角笑開，可那雙眼里卻無半絲溫度。往側面繞了一步，走到長椅，打開保溫桶喝湯。

沉默的忽視比猛烈的爆發更讓人心悸。

付司南在原處頓了片刻，收拾好自己臉上外泄的情緒，站到余夕朵身邊，看著她一口一口把湯喝干凈，這才輕聲問，“我們談談？”

余夕朵半斂著眼，長長的睫毛蓋著，看不清她到底是怎么個意思。安森正欲開口替她解決，便聽她沉聲應了聲，“好。”

余夕朵率先走向大樓最右側的安全通道，付司南緊隨其后，明顯看出她的身形比之前瘦了幾分，想起之前碰到她肩上突出的骨頭，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在她奔波勞累，甚至陷入危險為女兒取藥時，他卻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沒來得及做。

病房往一層，有處大平臺。

余夕朵冷臉抄手站著，夜風吹開她的長發，昏黃的燈光讓她臉上的傷染了幾分詭異。

付司南與她對面站著，卻只剩滿腔愧疚與心疼，“朵朵病倒那晚，我在長林秘境被人下了藥，但我并沒碰夏初心。”抿唇，似也覺得這樣的解釋蒼白又干巴巴的，補充說道，“對不起，你那么難過的時候，我沒能及時出現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

余夕朵沒吭聲，視線是看著付司南的，但眼中的焦距卻是散的。

付司南往前走了一步，順手脫下外套，想搭在她身上。在動作做出的前一秒，又緩緩放下手，舉著外套遞到余夕朵面前，希望她接過去。在余夕朵的態度沒軟化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擔心適得其反，讓余夕朵越加反感他。

“還有那天晚上，是我誤會你與安森……我不該懷疑你，這是對你的不尊重，也是對感情的褻瀆。”

付司南聲音比剛才還低，“但我實在忍不住……前些年我找不到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會和誰在一起，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于你來說，到底，還重不重要！”

這些話，太卑微了。哪怕是最真實的心境，付司南也從不開口提及。

可就在剛才那瞬間，付司南卻想把所有人情緒都掰碎了講給余夕朵聽。不為別的，只因她眼底那絲陌生的淡漠與防備。她看向他時，眼底再也沒有光了。

潛意識告訴付司南，若今日留不下她，那以后，他也許將會徹底失去她。

“圈子里都說付家的小子年紀輕輕野心勃勃，在國內獨占鰲頭不算，還想在國際上爭強好勝。但我做這些，并不是為了錢。我找不到你，便想著能讓你看見我也好。至少，有我這么優秀一個人對比存在著，你再找男朋友肯定會難。我自信也自負，堅信我是你最好的選擇，安森的出現。”

平心而論，安森各方面條件與他相比，只好不差。

所以，那晚他聽說余夕朵跟安森離開，才會亂了心緒，沒有考慮周全，直溜溜的沖上去堵人，把兩人的關系愈發往壞了方向推。

不知何時，起了大風，但沒吹散包裹在低啞聲音里的珍重與忐忑。

余夕朵抿了抿唇，若換做之前任一一個時間，這番告白必定是真摯動人的。

可此時此刻……

六年前付連城設計害死她父親，謀取余家家產。前幾天又出手搶奪鑰匙，險些害死朵朵，還有她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與付司南之間隔著的，全是她最親最愛之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