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司南見到她，眸底光華一閃，左手牽著她往一旁的花房去，“夕夕，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說的？”余夕朵滿面狐疑，面對她時，付司南很少這么正經的，更別說還在孩子面前。

“他來了，等會葬禮，你和朵朵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知道嗎？”大姚嘴里的事實，已經摧毀了付司南對他最后的一絲信任。如今的他，再難與記憶中英明神武的形象聯系起來。

偏執，糊涂，喪心病狂。

“他？你是說……可昨天遺體告別會時，老李管家給我說他病了，不能出席葬禮，怎么突然……”余夕朵從付司南嚴肅的臉上讀出了“他”字指的誰，心頭忍不住顫了一下。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有種……嗜血的沖動。

余夕朵看了付司南一眼，死死把自己的手按在荷包里。

付司南搖頭，他得到的消息與余夕朵一樣。付老爺子來得突然，所以才更應該留意，免得他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發瘋，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你和朵朵留在這里，千萬別亂走。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付司南把朵朵放下，掏出手機撥了林孟的電話。

看過付老爺子的陰暗面后，他不得不防。

付司南安排好一切后，返回去后卻沒見到余夕朵母女的人影，驕傲的男人臉色突變。

不遠處的傭人見了，忙跑過來報告，“剛才老李管家來找余小姐和小小姐，讓她們去幫忙勸勸少爺。葬禮的時間快到了，少爺卻死活跪在老爺子的棺材前，不準人動。”

付司南聞言，臉上的表情總算松了松，闊步朝著靈堂趕去。

肅穆的靈堂前，靳斯披麻戴孝直挺挺的跪著，面色蒼白又虛弱，一雙桃花眼腫得不成樣子，身上再也找不出以往的倜儻風流。

他的身邊圍了一大群人，除了余夕朵和朵朵，還有老李管家以及靳斯平時交好的朋友們。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勸著，想拉他起來，讓人把棺材抬出去準備下葬。

可不管別人說什么，靳斯都木著臉不為所動。

別的他都聽不見，他只知道，棺材里躺著的，是他唯一的親人。

不能讓別人把他帶走，不可以。

付司南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上前扶起余夕朵與朵朵，并對著其他人比了個手勢。老李管家見來人是他，面色微松。其余人自然也知道付司南與靳斯的關系，識趣的退出了靈堂。

很快，剛才還喧囂的靈堂只剩下他們兩人。

付司南并沒有急著勸靳斯，而是在供案上取了一炷香點燃，跪在蒲團上恭敬的作揖，最后把香插進香爐里。

“你說他還看得到嗎？”出聲的不是付司南，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靳斯。

“能。”付司南斬釘截鐵的回答。

“……”靳斯沒再說話，付司南安靜的陪了他一會兒，低頭看了眼腕表。

“八點是個好時候，利家利子孫，老爺子肯定會很滿意，別耽誤了時間。”

安慰的話付司南說不來，他只能告訴靳斯最直白的道理。靳老爺子操持一輩子，全是在為了靳家與靳斯，到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也還是這兩樣。

這個下葬時間是老李管家親自挑選的，這世上應當沒人比他更懂靳老爺子的苦心。

“利家——呵——哪里還有家啊，你說我是不是活該？以前他還在的時候，我不知道珍惜，現在一切都晚了！”

沒有親人在的地方，只是一棟沒有生命力的房子，哪里稱得上“家”啊。早知一切來得這般突然，當初他就不應該整天在外面瞎胡鬧，少氣老爺子，說不定他還能多活兩年。

子欲養而親不在。

從骨子里浸出的悲傷，分外沉重。付司南抬手拍在靳斯肩頭，喉嚨哽咽了一下。

“和你沒關系，你別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振作一點，靳氏與靳家都需要你。這次葬禮我與夕夕能替你操持，但你余生還有幾十年，總不能讓我們代你活下去。我認識的靳斯，絕不是懦夫！”

“……”靳斯嗤笑一聲，不是笑付司南的話，而是在笑自己。以前他也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才知道，一切的肆意不過是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怎么鬧騰，背后都有位與他血脈相連的老爺子在護著他。

可是現在，他開始怕了，因為他永遠失去了那位會無條件護著他的人。

靳斯身上的頹廢之氣越發沉重，付司南見自己的話不但沒能勸動他，好像還起了反作用，心酸又氣憤，怒其不爭的瞪了靳斯一眼。

這個鬼樣子，不下一劑猛藥是治不了他了。

本來，這事不打算現在告訴他的，哎……

付司南闊步從靈堂出來，老李管家見只有他一個人，失望與擔憂爬滿臉上。

蹣跚著腳步走進去，打算最后再試一試。

迎面正好碰上拖著兩條腿，緩慢往外移的靳斯。他跪了太久，如今還能走路，全是靠心里那股氣撐著，如果付司南說的都是真的，他一定要……

“少爺，少爺你起來了，餓不餓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老李管家一把握住靳斯的手臂，眼眶泛酸，這才幾天的功夫，好端端一個大男人，便被磨得皮包骨頭了。老爺子在天上看見了，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樣。

“準備下葬。”靳斯啞著嗓子站定在靈堂前。

夏日的晨陽已經爬上山頭，天邊彩霞如織，隱隱的，竟有種恍然隔世的味道。

靳老爺子葬禮進行得格外順利，并沒有出現預想之中的不安因素。

付老爺子和靳老爺子生前所有的老友一樣，面色凄然，被人攙扶著從墓地走出來。

從始至終，付司南都沒有主動與他說一句話。

明明親生父子，卻弄得連陌生人都不如。

……

塵埃落定，付司南強行把靳斯帶著一起回了付宅，并讓傭人替靳斯準備房間，趕靳斯去休息。

靳斯不愿意，付司南臉色發沉，冷聲呵斥了幾句，靳斯才不情不愿的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