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臻與那名道士在朝邑縣城共度了十日時光。

這段時間里，雖然他不知道此刻的身體是因為什么不能練炁，但他不止一個選擇。

因為這具身體氣血衰敗，仿佛風中殘燭，難以支撐高強度的修煉，所以張臻每天都是按照第二世的經驗配合飲食做些基礎訓練。

同時在這十天時間里，他不僅通過對這具身體的師弟的旁敲側擊成功了解到了原身的部分信息，還終于成功知道了目前的大致狀況。

原身名叫馮衍，道號云衍，今年六十八歲。

而那位道士名叫劉篤，道號求真，今年五十六歲，是馮衍的師弟。

兩人都是一間不知名的小道觀的道士，而馮衍正是道觀的方丈。

兩年前，馮衍和劉篤心有所感，相伴出門云游。

兩人一開始的打算挺好，看看河山，拜訪道友，好不快活。

但事實證明，事情的發展總是不隨人愿。

兩年前，也就是光緒二十四年開始，國內的局勢就已經開始大亂。

朝堂上，老妖婆做了兩件事情。

一是發動了戊戌政變，捕殺戊戌六君子。

二是，廢除了光緒帝嘗試推行了三個月左右的新政，再次剝奪了光緒的權力，并將他幽禁在了瀛臺。

之后，老妖婆想要廢黜光緒，但遭到了國內外的一致反對，最終未能成功。

而民間，開始興起了義和拳，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但遭到鎮壓而失敗。

總之朝堂內外都已經失去了穩定的局勢，天下開始大亂。

而不巧的是這個時候，國內發生了嚴重的大旱，土地龜裂，莊稼枯黃，百姓面黃肌瘦，沿途乞討之聲不絕于耳。

而到了今年干旱程度更甚，波及范圍更廣，已經擴大到了一百三十個縣。

三個月前，兩人終于來到了關中平原。

此前他們聽聞關中平原大旱嚴重，途有餓殍，想著大災之后有大疫，便即刻前往。

然后當兩人真正到了之后才知道旱情已經到了什么地步。

沿路的土地貧瘠像燒過一樣焦黃，本應成熟待售的莊稼只有幾英寸高并因暴曬和缺水而枯萎。

縣城里，沒有多少的蔬菜和糧食不僅難以買到，而且價格還往往翻了幾番。

而到了鄉下里，卻到處都是乞丐，時常有小股劫匪橫行搶劫富戶的糧倉，卻不動其他財物分毫。

似乎這些偷盜和搶劫似乎只是為了吃口飯。

兩人在稿京分道揚鑣，分別前往了旱情最嚴重的鳳翔縣和藍田縣城。

卻沒料想這一去兩人便是永別，兩人再次相遇的時候，馮衍的體內卻裝著另一個一個靈魂。

……

第十一天的時候，劉篤問道：“師兄，我看你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張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師弟，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他打算去二十四節通天谷一趟，看看能否把事情搞個清楚。

劉篤聞言也不糾結，聞言便點頭答應。

兩人先去買了許多的干糧，一同走到了城門處才分別，再次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說來也巧，二十四節通天谷在秦嶺，而他從現在的朝邑縣城往秦嶺里走，最佳的路線卻是原路返回。

他這次要先到稿京，再到藍田，最后由藍田出發，再往秦嶺深處走去。

兩地之間還是大概三百里的路程，但是相比于一次，張臻由于食物充足，步伐稍稍快了一些，走了九天的時間。

當他第二次到藍田縣的時候，發現這里相比于一個月前更加荒涼了。

別說上面還在期待能夠天降甘霖的佃戶，就算是路上逃荒的人他都沒看見幾個。

倒是看見了一只無主還帶著小羊的母羊，張臻順手牽了過來準備當成儲備糧食。

他一直走著，直到他看見了自己一月前醒來的時候身邊的那顆大樹。

黃昏下，那扭曲的樹干旁，幾具尸體散發著腐臭的氣息，烏鴉在頭頂盤旋，發出凄厲的叫聲。

張臻見狀走了過去，揮手驅趕烏鴉。

他準備念幾段經文為他們超度一下，然后將他們火化，希望他們投胎的時候運氣好些，下輩子生在一個富貴之家。

然而當他走近的時候，卻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具女尸倚靠著那顆大樹，她下腹已經徹底變成了模糊的血肉，一根像腸子一樣的東西從血肉伸出，連接到她岔開的雙腿處一個東西上。

張臻看了過去，那是一個嬰兒！而像是腸子一樣的東西是他母親與他相連的臍帶。

張臻沉默了，即使他活了三世，從來也沒有見過此刻眼前的景象。

看著這對母子和其他尸體，他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后走到一旁開始收集木材，準備將他們的尸體火化，避免這些尸體腐爛導致瘟疫的產生。

然而，當他搬走其他尸體，手碰到女子的那一刻，他卻突然停下了。

因為嬰兒睜開了雙眼！

他沒有啼哭，只是靜靜的看著張臻，還有他那已經死去多時的母親。

張臻與他對視了許久，然后看向他的母親腹部模糊的血肉，又看向在樹上焦急等待，發出“哇哇”聲音的烏鴉，那一刻他已經清楚發生了什么。

這個嬰兒是個棺材仔！

他的母親早就已經死亡，烏鴉啄食他母親的血肉把他放了出來，因為臍帶沒斷而活到了現在。

看著眼前的狀況，張臻沉默了許久，最終決定救下這個孩子。

他取出火柴，把收集好的木材點燃，然后從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小刀放在上面炙烤。

最后緩緩抱起嬰兒，給臍帶中靠近嬰兒的一端打了個結，然后從他的母親的那一端一刀割斷。

隨著張臻不斷往火堆里添加木頭，火焰逐漸變大，漸漸吞噬了幾人的尸體，其中就包括那個嬰兒的母親。

他口中念起了經文：

“太乙救苦天尊，超度眾生。”

“離苦得樂。冥陽兩利。”

……

“清凈光明，照耀世界。”

“一切有情，同登彼岸。”

……

過了許久，張臻背著嬰兒，牽著兩只羊，繼續往二十四節通天谷走去。夕陽下，他的影子越來越長，直到與黑夜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