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潛初一。

龍潛者，萬物凋零，人間無光。冬日的嚴寒與黑暗中的月亮遮蔽了天日。

這一日，是虎豹幫規定收例錢的日子，柳巷內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馬，帶頭人正是趙沉。

“你帶人去那片，我呆在這片，都懂豹爺的規矩吧，只謀財不害命，實在交不起例錢的交一半或者下個月一起交都可以商量，但誰要是敢像梁狗那般擄人婆娘害人上吊，那我就把誰婆娘賣到青樓去！”

趙沉虎目一瞪：“都聽明白沒？”

“聽明白了！”

…..

聲音出奇的大，把柳巷所有人都震出魂來，要說這洛北城的窮苦百姓最不喜歡每個月的哪個日子，那就只能是初一了。

在這一天，有人砸鍋賣鐵，有人抵押房契，也有人抵押兒女，陸北活在醫館中，還不用為了例錢發愁，起初一直以為這世道的人沒想象中的那么窮。

可之后才知道，只是蘇家醫館勉強有點余錢，洛北城的其他人家大都是農戶出身，這年頭收成又不好，拿出一個月的例錢，就要苦半個月的肚子。

雖說蛇鼠一窩，但虎豹幫對百姓還算“好”，例錢的定額都不會要了這百姓的命，最多就是餓你半個月的肚子。

如果實在沒錢，先賒一個月下個月一共補齊也是可以的，上次梁狗明顯已經越過了梁豹定下的規矩。

只謀財不害命。

對于虎豹幫的“善舉”，柳巷的鄉親們也在一起討論過這個事，陸北碰巧聽到過。

這梁虎和梁豹六七歲的時候的爹娘就是因為交不起例錢，后來被北城一個幫派的狗腿子活活打死了。

十年后，已是少年的梁虎憑著雙拳在這東城打出了赫赫威名，漸漸的，身后也有了一眾小弟的跟隨，人聚為幫，虎豹幫就成立了。

當初立幫之后定的第一條規矩就是，謀財不害命，也正因為在這洛北城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幫派里，虎豹幫是那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一道暗光。

一些活不下去的窮人這才把自家孩子都送去了幫里，因為他們覺得虎豹幫在這么多幫派里還算是不錯的，就是有了這些年輕不怕死的人加入，虎豹幫的勢力才在一年的時間里一躍登上了東城的最高峰。

至于，謀財不害命的這條規矩。

陸北對此有兩個解釋。

第一，幼時父母的慘死讓他們有了一顆悲憫世人之心，盡管不多。

第二，養望，他們在積蓄自己的聲望，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說梁豹所途甚大！畢竟一個幫派需要什么好的聲名？

蘇家醫館這一片區的例錢都是趙沉親自來收的，陸北倒是不擔心什么，梁豹囑咐過他了，醫館的例錢免了。

這件事他并沒有告訴蘇依一，此時此刻，只見她摩拳擦掌，嘴里嘟囔著：“收例錢是吧，看我怎么教訓你。”

她仗著百醫堂的威勢和氣血的實力自然敢動手教訓教訓趙沉，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還是不要隨意樹敵的好，既然梁豹已經對他示好，自己也沒必要駁了他的面子。

所以陸北出手攔住了要上前去的蘇依一，只見蘇依一一臉不解的看了看平靜無比的陸北，就再沒向前去。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永遠相信自己眼前長于自己一歲的哥哥，不論何時。

只見趙沉帶人來到醫館門前。

虎豹幫里一個急于表現自己的新人竟先趙沉一步開口說話了：“例錢呢？”

話音一落，只聽啪的一聲。

泥腿子就被一巴掌甩飛了出去。

趙沉厭惡的唾罵了一聲：“懂不懂規矩？這是你說話的地方？”

其余虎豹幫的人看了那想表現自己的泥腿子一眼，心里竊笑，讓你在領導面前表現，挨打了吧！

隨后，趙沉竟是朝陸北抱了抱拳：“小北爺，豹爺讓我給你帶句話，這幾日他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待到好些時候，再一同釣魚。”

陸北點了點頭：“好。”

說完，趙沉帶著人揚頭離去。

至于趙沉為何如此恭敬，還是因為梁豹事先給他說過，對待陸北要像對待他一般恭敬。趙沉這人沒什么優點，就是聽話忠心，所以在虎豹幫隱隱有風聲喚他三爺。

盡管他只是一個皮骨武夫。

蘇城本已經拿出來的一兩例錢懸在了空中，他呢喃了一句“小北爺？”，隨后看向那一臉風平浪靜的陸北。

他實在不知為何虎豹幫的人會稱一介白身的陸北一聲北爺。

爺這個稱號，在洛北城是有說法的。

爺者，或權勢滔天，或武行高手。

可陸北哪樣都不沾呀！

再者，陸北怎么會認識虎豹幫的二爺？聽趙沉的口氣，兩個人還挺熟的。

這個疑問，蘇依一幫他問了出來。

“小北哥，你怎么認識梁豹的？你怎么能和那些草芥人命的惡人混的那么熟？”

蘇依一瞪著那琉璃般的眼睛。

陸北看了看她，搖了搖頭，輕聲開口：“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非善即惡的，只要對我們沒有惡意，那他與我們而言就算不是善人，也絕對不是惡人。”

聞言，蘇依一似懂非懂，但又好像對這個世界有了另一番認識，就算是殺了十萬人的人屠，對她好，就是好人。

陸北遠遠的看了趙沉一眼，心里嘀咕著，看來梁豹的確是想結交他，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氣血的實力了。

不得不說，這個人的聰慧真不是浪得虛名，他不僅看人很準，而且絕對不會去豎立一個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敵人。

“這種人，還是不要做對手的好。”

實話實說，這個梁豹是他目前為止見到最聰明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想與聰明人為敵，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被算計。

……

這件事過后，鄰里街坊都對醫館有了很大的看法。

“你們聽說了沒，蘇家醫館的例錢被免了！”

“什么？為什么？”

“你不知道嗎？蘇城的小女兒去百醫堂學武去了，還深得堂主賞識，那虎豹幫自然不敢招惹醫館了，而且，我還聽說蘇城的小女兒已經晉升武夫了，還是氣血武夫！”

“嘖，氣血武夫啊，我上次見一個氣血武夫赤手空拳打死了一頭老虎，蘇城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呀！”

“是呀，我也準備攢點錢送我家大牛去練武，這世道拳頭硬才是真道理！”

柳巷的所有人都以為蘇家醫館免了例錢是因為蘇依一的原因，只有蘇城和蘇依一知道，他們只不過是托了陸北的福。

不過這件事的真相陸北不讓他們往外說，他這人比較低調，不想引人注目。

更何況鄰里街坊的賞識，不但于他無用，還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