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esa首先到警察局報案。面對這種轟動社會的案件，如果只是一般的案件，相信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是個燙手的山芋，從而不想接手。可是風險與收益共存、挑戰與機遇同在，具體到這個案子卻有著無法抵御的巨大誘惑，那就是在偵查階段，可以利用調查取證的機會，接觸到人們夢寐以求的體驗機會。

正是因為有這種好處，所以Teresa報案后，警察局內部就開始了激烈的爭吵，爭吵的內容不是能否構成犯罪，而是大家都搶著爭辦這個案件。最后，局長親自拍板，才確定了最終的辦案人員。

兩個幸運的警察接受任務后，立刻喜滋滋地來到帝都VR體驗中心，神氣活現地把證件一亮，對方群說：“我們接到報案，說你們這里存在非法經營，這是調查令，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方群看了看調查令，說：“沒問題，配合警察的工作是我們每個公民的義務。二位請說吧，你們想了解什么情況。”

警察說：“有人報案稱，你們的VR體驗項目含有色情、污辱人格的內容，我們今天是過來取證的。”

方群當然知道這兩個人心里想干什么，也早就想好了應對策略。他憤怒地說：“一派胡言，不知道誰在栽贓陷害我們。你們可以隨便找個人問問，也可以親自去體驗一下。”

方群的話正中兩位警察的下懷，他們馬上同意了這個提議，然后方群便給他們取來了兩個頭盔，兩個警察拿著頭盔和方群來到了一間體驗室。

這間體驗室只有兩個座位，兩個警察正好是每人一個。兩個警察坐好后，迫不及待地讓方群幫他們穿戴好，然后打開程序，他們的眼前便出現了Cinderella那曼妙的舞姿和動人的歌喉。

兩個警察調整著自己的位置，讓自己離Cinderella盡可能地近些，當他們伸手去觸及Cinderella時，手卻從Cinderella的身體穿過，這表明Cinderella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像。

他們腦子里又使勁想著那些多情的畫面、旖旎的風光，可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仍然是Cinderella引吭高歌的形象，他們期待中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兩個警察又讓方群更換了幾個其他明星的場面，結果還是一樣。兩個人讓方群出去，自己要商量一下。

警察甲說：“發現什么問題了嗎？”

警察乙說：“沒有，我覺得就是一個虛擬的演唱會，我們可以在場地上隨意走動，可以點播歌曲，但是根本就沒有傳說中的那種場面出現，當我試圖接觸里面的人物時，我會穿越而過，那就是一個完全的虛擬形象。”

警察甲說：“會不會是方群搗鬼了？”

警察乙說：“不排除這個可能。這樣吧，我們隨機選擇幾個房間，隨后直接摘下那些人的頭盔試一下。”

警察甲說：“好主意，我讓方群去安排。”

警察乙說：“不用，我們直接帶著他去，讓他不能脫離我們的視線，無法搗鬼。”

兩個警察將方群叫進來，把自己的想法和方群說了一遍，想不到方群什么問題都沒有，直接就答應了，這讓兩個警察都感到意外。

方群帶著兩個警察，挨個體驗室指給他們看。兩個警察透過門上的玻璃，觀察著里面的情況，突然兩個警察發現有一個體驗室里的四個座位，其中兩個座位上的年輕人正在手舞足蹈。兩個警察非常興奮，覺得這次終于抓住了要害，于是推門進去，走到那兩個年輕人跟前，直接摘下對方的頭盔。

那兩個年輕人正玩到興頭上，突然頭盔被摘掉，游戲被中斷，非常憤怒，對著兩個警察張口就罵。兩個警察亮了一下證件，對那兩個年輕人說：“警察，執行公務，去一邊待著去。”

兩個年輕人一看這個陣勢，馬上就沒了脾氣，乖乖地站到一邊去了。

兩個警察戴好頭盔，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里面不是什么他們期待的旖旎風光，只是一場街頭格斗游戲。兩個警察覺得這個頭盔是直接從玩家頭上取下來的，應該沒有被方群做過手腳，于是又用意念指揮了一下進程，發現仍然沒有出現他們意念中的畫面，不禁還是覺得奇怪。

這兩個警察還不死心，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真的忠于職守，只是沒有得到他們想象中的體驗，覺得不死心。于是在方群的陪同下，又隨機進行了幾次體驗，都沒有發現他們傳說中的‘心想事成’。

于是其中一個警察對方群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腳，我們怎么體驗不到心想事成的感覺？”

方群說：“冤枉啊，那些都是人們造謠，哪能當真呀。”

其中一個警察說：“你真的沒有做手腳嗎？你要知道，作偽證是妨礙司法公證，是要坐牢的。”

方群說：“真實情況您二位不是已經體驗過了嗎？”

警察說：“好吧，在這份調查情況上簽字吧。”

方群匆匆地看了一下調查情況，然后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兩個警察拿著筆錄悻悻地走了。

方群回到辦公室，趙虎正等在那里。見方群回來了，趙虎急忙問道：“怎么樣，沒出什么問題吧？”

方群說：“放心好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趙虎說：“幸好他們不知道這些頭盔需要提前學習，建立自己的知識庫，匹配之后才能發揮作用。”

方群說：“如果我們這里不出內鬼，他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不過，我們也不能大意了，最近這個緊張時期，我們不能發展新會員了，免得有奸細混進來。”

趙虎：“我們暫時停止體驗項目不就行了嗎？”

方群：“哪有那么簡單。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我們現在停止了體驗項目，一是表明我們能力不足，沒有辦法擺平這件事，讓客戶對我們缺乏安全感，對我們今后的影響會非常大。二是那些老客戶會覺得他們的權利受到了侵犯，而且會怨恨我們不相信他們。我們要是得罪了這些老客戶，不但經濟利益會受到損失，而且如果他們要是心生不滿，還有可能會把我們舉報了。”

趙虎說：“還是老板想得周到。”

方群說：“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樣，你最近哪也別去，就在這兒盯著，一是不能再有新人加入，二是如果再有警察過來調查，只要他們抱有疑問，詢問學習和訓練的事，我們就把后面的體驗項目關掉，只保留正常的體驗項目。”

趙虎說：“明白。”

那兩個警察回到警察局后，將調查結果向局長進行了匯報。警察局長詳細詢問了調查經過，又和兩個警察反復溝通、核實，實在沒有發現什么紕漏。警察局長還是不太放心，于是又派出一組人馬，這組人馬這次有四個人，但是得到的結果仍然與第一次的那兩個警察完全一樣。

于是警察局長將兩份調查報告向上級進行報告，將兩份調查報告存檔，最后做出了不予立案的決定，并將這一結果反饋給了此案的報案人Teresa。

藍天公司會館里，趙虎正向端木靖匯報警察局突擊檢查的事，同時請示下一步的工作。端木靖說：“記著，體驗中心的事一定不能讓警察查出來。如果是他們自己查出來的，你這個污點證人就做不成了，那么你作為項目開發人員就一定要坐牢了。”

趙虎問：“那我該怎么辦？”

端木靖說：“不要慌，按方群的要求去做。”

Teresa和龍新宇又來到了虛擬空間，再次討論Cinderella的案子。Teresa說：“你說奇怪不奇怪，警察突擊檢查了帝都VR體驗中心，竟然什么都沒有發現。”

龍新宇說：“這有什么奇怪的。那個體驗項目需要使用特殊的頭盔，那種頭盔是我研制的，我知道怎么回事。要想頭盔發揮作用，必須事先進行學習和訓練，建立知識庫進行匹配。如果不經過這一步的話，它就是一個普通的頭盔而已。這就像什么呢？跟你打個比方吧，你看很多應用都有會員功能，如果不是會員的話，只能使用一些基本功能，只有購買了會員，才能使用一些高級功能，越是付費高的會員，能夠得到的服務越多，如果不是會員的話，很多功能都是無法體驗的。這個軟件也一樣，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只能使用普通功能，只有電腦認定匹配的人才可以使用全部功能。”

Teresa說：“我明白了，他們想要得到真正的體驗，必須先進行預先訓練，將大腦與頭盔匹配后，才能用大腦指控頭盔，實現‘心想事成’的效果。”

龍新宇說：“是的。”

Teresa說：“那我明天再去警察局一趟，告訴他們這個功能，讓他們先派人進行學習和訓練，然后不就可以調查取證了嗎？”

龍新宇說：“沒有用的。當你派人進行學習訓練時，他們就知道了，然后他們會選擇關閉某些功能，你還是什么都看不到。這還是最笨的辦法，我在編制這個程序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這個問題了，我的設置是：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使用某些特定功能。比如說在學習訓練階段，我就給這個大腦模型賦予權限，讓他只能開啟某些特定的功能。”

Teresa說：“這樣做不是很麻煩嗎？有什么意義呢？”

龍新宇說：“其實不麻煩，作為一個應用軟件，其構想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了創意，實現起來并不是問題，在我的腦機接口里，真正可以說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至于有什么用處，現在的弊病你都看到了，是不是？你想想，我們給Venus開發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們使用的是計算機全身掃描數據，得到的是Venus身體的全套數字信息，包括其身上的每一個標志、身體內的每一個器官，這連骨骼、肌肉、皮膚都與其本人完全一致。這么跟你說吧，就連身上的一個痣、一根毛發，與其本人都是完全一致的。當你在程序中觸摸她的身體時，也和觸摸她本人是完全一樣的感覺。你說，如果其他人也能使用她的數據，將會是多么恐怖的結果。”

Teresa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說：“竟然有這樣的技術？”然后又抱著龍新宇吻了一通，說道：“老公你真厲害。”

龍新宇得意地說：“這都是小意思啦。所以我才說，在我這里，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Teresa馬上沉下臉來，說道：“那你怎么從來就沒有和我提起過？”

龍新宇一看要壞事，急忙說道：“這是我們的絕密技術，我們有保密紀律的。”

Teresa說：“我知道，你就是和我保密。”

龍新宇趕緊去哄：“好啦，不要生氣嘛，我們這一行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是故意想瞞著你呀。”

Teresa說：“可是，我也想把我最好的狀態保留下來。”

龍新宇說：“這個沒問題，回頭我們也去做個全身掃描，把數據存儲起來，你就能做到青春永駐了。”

Teresa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反正青春是留不住的，到時候看到年輕時的形象，還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失望呢。”

龍新宇說：“開心也罷，失望也罷，都是留下了一個機會，總比連機會都沒有強吧。”

Teresa說：“也是，那就聽老公的。”

龍新宇說：“這才乖。”

Teresa說：“不對，差點被你給打岔了，那你說我們現在這個案子應該怎么辦？”

龍新宇說：“這個案子如果沒有內部反水，你們是不可能拿到證據的。”

Teresa說：“那怎么辦呢？我們只能去收買證人嗎？”

龍新宇說：“方群這個人我非常熟悉，嚴格說來，我們還是好朋友，他做事是非常小心的。他的店鋪實行的是會員制，沒有會員是得不到核心的體驗的。所以你面臨的難點是：第一，你不知道誰是會員。第二，收買會員是違法的。第三，非法證據是不被認可的。是不是這樣的？”

Teresa說：“你說的沒錯。”

龍新宇說：“可以讓警察去要他們的會員名單，然后挨個進行背靠背的問話嗎？”

Teresa說：“不行。警察要人家的名單，這涉及到人家的商業秘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涉及到了用戶的隱私權，警察如果沒有確實的犯罪證據就貿然索取會員名單，就是侵犯了會員的隱私權，警察是非法取證，非法取得的證據是不能被法庭采信的。如果這些會員里有警察也惹不起的人物，那警察的麻煩就大了，所以警察不會去冒這個風險的。警察也不能想抓誰就抓誰，想審誰就審誰，是不是？”

龍新宇說：“那是你的說法。其實警察是真有這種權力的，那些基層的小警察們可牛了，真是想抓誰就抓誰，想審誰就審誰的。不過他們也會分不同的情況，對于有身份的人確實是不敢的。現在的情況是，能夠經常去體驗中心的會員肯定都不是一般的小嘍啰，小嘍啰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錢。所以警察沒有確鑿的證據，才不會輕易招惹這些人的。”

Teresa暗淡地說：“唉，天下烏鴉一般黑，普通民眾想要保護自己的權利，真是太難了。”

龍新宇說：“現在你相信法律是維護權勢階層的利益了吧？”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Teresa說：“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難道Cinderella、還有那些明星的冤屈真的無處可伸了嗎？”

龍新宇說：“先走正常程序，正常程序走不通后，再走非正常程序。”

Teresa說：“什么意思？”

龍新宇說：“正常程序就是表面上的程序，你現在已經到警察局報案了，但是警察局不給你立案，是不是？然后你再去法院起訴，看看法院給不給你立案。如果法院也不給你立案，你再去檢察院申訴。這套司法程序你是最清楚的，這就是正常程序。如果這些辦法都用了，問題還沒有解決，那就只能采用非正常程序了，就是在網上喊冤，喚起網民同情，掀起輿論風波。如果這個辦法還不管用的話，那就組織游行示威。

“反正你的辦法就是本著先禮后兵的原則，先合法后非法，先小鬧后大鬧，把事情搞得越大，引起的轟動就越大，直到高層有人看不過去了，然后就有人出來解決問題了。

“這種事要把握的節奏是：逐步升級，不要一下子把事搞大。如果你是一個普通人無所謂，但是作為律師，你不可能只考慮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能一下子就把事做絕了。所以，把握節奏很重要，一定要先禮后兵，讓人覺得你也是被逼無奈，才會迫不得已的。”

Teresa又抱著龍新宇親了一下，說：“嗯，我聽你的。”

接下來，Teresa又走完了法院和檢察院的流程，毫無意外，這兩家也都非常重視，派人反復進行核實，但是都沒有拿到證據，因此都表示無法立案。

在此情況下，Teresa在網上注冊了一個賬號，用粉絲的名義對此事進行了披露，對這種嚴重毀壞明星的個人名譽、嚴重侵犯明星個人隱私的行為進行了嚴厲的譴責，號召粉絲們行動起來，維護自己偶像的合法權利。

一石驚起千層浪，Teresa的呼吁一出，各個明星的粉絲群起響應，一時間各大網絡形成了輿論風潮，將矛頭直接指向帝都VR體驗中心，更有人將矛頭指向了執法機構。

面對群情激奮的場面，高層終于有人坐不住了，于是批示下面認真查處。地方政府的領導緊急協調警察局、法院和檢察院，三方共同研究，商量解決辦法。

政府官員說：“最近明星被侵權事件，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上級領導很是惱火，責成我們務必查明真相，依照法律嚴肅處理。今天召集大家就是研究一下如何落實上級領導的要求。你們各家先把情況說一說吧。”

警察局長說：“領導，此事我們以前接到過報案，也派人進行了查處，但是根本就查不到任何證據。”

法院和檢察院的領導紛紛表示附和：“是啊，這么大的事件，我們哪敢掉以輕心，所以我們都組織了精干的力量，也都派人專門查過，而且派出不止一撥，可是真的一點證據也沒有。”

警察局長說：“都是這個依法依規給鬧的，嚴格依法根本就無從下手。否則的話，只要我們上點手段，這件事早就解決了。”

政府官員說：“誰讓你們不依法依規了？我們是法治社會，懂不懂？絕不能胡來。”

警察局長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還怎么辦案？”

政府官員說：“你發什么牢騷，現在是發牢騷的時候嗎？”

警察局長說：“那您說該怎么辦？”

政府官員說：“既要把事辦好了，又不能違法違規。具體怎么辦是你們的事，否則的話，還要你們干什么？”

警察局長小聲嘟囔著：“既要、又要，好話全讓你說了。”

政府官員說：“你說什么呢？大點聲。”

警察局長馬上閉嘴不說話了。

就在此時，政府官員的秘書走進來，附著官員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官員點著頭說：“我知道了，告訴他們密切關注事態發展。”

秘書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政府官員說：“據最新消息，有上百明星云集廣場散步，引發數萬觀眾圍觀，造成道路擁堵。高層領導對此非常憤怒，要求我們必須限期解決。”

警察局長說：“我明白，堅決完成任務。”

政府官員點了點頭，然后嚴厲地說：“我告訴你們，這可是影響非常重大的案子，這些受害的明星里面還包括一些外國人，弄不好會造成國際影響。上級領導對此非常重視，希望大家能夠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徹底解決好這個問題。”

“是。”幾個領導急忙表態。

政府官員說：“不要光表態了，要拿出具體辦法。”

聽了政府官員的話，警察局、法院和檢察院的領導又都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政府官員看到這種情況，氣急敗壞地說：“一群笨蛋，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你們倒是說話呀。”

執法機構的幾個領導還是低頭沒有說話。

政府官員被氣得站起身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氣沖沖地向外走去。臨出門的時候，又扔下了一句話：“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如果還解決不了，那就想想頭上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