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貴陽郡主府府邸的輪廓若隱若現,朱紅的大門緊閉,仿佛守護著無數秘密。
這本是前朝大將軍府,是李元聃滅匈奴歸來那年得女帝論功封賞的一部分。
大門兩側的石獅無比威武莊嚴,它們的眼神深邃而威嚴,仿佛能洞察一切。
侍衛們身著統一的甲胄,沉默堅定地在各自的崗位上巡邏。
侍從匆匆來去,聽從管家木樨的吩咐。
木樨當然認得出那個像是身受重傷的人是皇帝的貼身內侍方行。
不過木樨雖然心里有些疑惑,但依然按照李元聃的吩咐,有條不紊的將人安排到了東花廳,又叫了大夫前來。
當木樨看清了方行身前身側衣袍上隱約可見的鞋印,那尺寸花紋,她是太熟悉了……
木樨微笑,了然于心,一言不發。
這是,大人揍了人,還把揍了的人帶回府養傷?她也是第一次見識了。
郎中走后,木樨吩咐侍從侍候方行,退出門去,收斂了溫和的笑意,吩咐侍侍衛長說道:“加強這座院子的巡邏防衛,確保沒有任何閑雜人等接近。”
侍衛們領命而去,木樨則站在走廊上,靜靜地注視著前方。
總覺得,風雨欲來??!
后院燈火通明,院內的樹木在月光和燈光的照耀下,枝葉投下斑駁的影子,隨風輕輕搖曳,只有沙沙聲響,和偶爾傳來的蟲鳴,遠處犬吠的聲音,顯得更加寧靜。
李元聃嗅著淡淡的金桂香回到后院,又步入室內,便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輕微的藥香。
崔玉衡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眉頭緊蹙,雙眼緊閉,睡得極不安穩。
李元聃抬手輕柔地撫摸著崔玉衡的額頭和眉毛。他又瘦了些,皮膚也黑了些,頭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變得有些粗糙。
真是要好好養上一段時間了。
李元聃輕嘆一口氣,感到一陣莫名的情愫。
“傻子?!?
李元聃輕聲罵了一下,褪去外袍輕輕躺到崔玉衡身旁,俯身吻了吻崔玉衡緊擰的眉宇。
……
崔玉衡在昏睡中輾轉反側,夢境壓抑得他要喘不過氣來……
夢里,他被陛下賜婚給郡主,隨賜婚大軍一道來到了嶺南,那時郡主卻還只是中都督。
安南戰事膠著,郡主無暇抽身,成親那日,他是一個人拜的堂。
一直到他來嶺南兩個月后,他才見到了郡主。
后來,崔氏家族愈發膨脹的野心,郡主更加強硬的態度,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崔氏家族與郡主的爭斗愈發激烈。
而他的存在很微妙。
崔玉衡心里明白,自己并不足以成為雙方停戰的理由。崔氏家族追求的是更大的權力和利益,而郡主則是為了維護自身的尊嚴和地位。
郡主不會為了他與崔氏休戰,崔氏也不會因為他而停下腳步。
他的個人意愿無關緊要。
可,他就像是一只不得不被困在風暴中心的小鳥,無論怎么掙扎都逃不出這個危險的旋渦。
而也許是為了局勢更加復雜,謝氏和王氏也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然不惜將自己的氏族優秀子弟送給郡主做小夫,以此來拉攏她。
真正讓他痛心崩潰的是,郡主最終寵幸了他們。
即使,他深知這一切都是為了權力和利益,一場政治的交易,無可厚非。
崔玉衡依然心如刀絞,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撕裂成碎片,每一片都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絕望,身體也每況愈下,病得越發嚴重。
郡主沒有因此薄待他,也時常來探望他,可他已經只能躺在病榻上,眷戀又難過。
他的身體虛弱得幾乎無法動彈,臉色蒼白,雙眼深陷,仿佛隨時都會閉上不再醒來。
當遠在長安的崔玉曙突然出現在崔玉衡的床前時,親人相見,崔玉衡的心中難得涌起了一絲微弱的喜悅。
崔玉曙告訴他,他要帶他離開這里,脫離苦海,去一個可以自由的地方。
崔玉衡想,他還是死在別處吧。
于是便答應了崔玉曙。
然而,崔玉衡無意間聽到了崔玉曙的密謀。崔玉曙竟然計劃要代替他留在郡主府,伺機刺殺郡主。
這個消息像一把尖刀刺進了他的心臟,讓他的心瞬間碎裂。
崔玉衡心中煎熬極了。
一邊是他曾視如神明的郡主,即使她也許從未愛過他。
一邊是同胞兄長,血脈至親之人,雖然曾經對他并不好。
他想阻止崔玉曙的計劃,想保全兩個人,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他去做什么了。
崔玉曙顯然也并不信任他,他只能躺在床上,被變相軟禁著,眼睜睜看著崔玉曙穿戴他的衣服,扮做崔玉衡的模樣出門而去。
郡主認不認得出那不是他?
她會不會遇到危險?
……
“郡主!”崔玉衡在巨大的悲傷中驚醒,失聲叫喚。
門口守候的佩蘭立馬推門進屋,匆匆步入內室。
“郎君醒了?”
崔玉衡還未從離奇悲傷的噩夢中緩過神來,也沒有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郡主,心急之下,起身赤腳踩地就要出門。
“郡主呢?”
“大人在校場,”佩蘭連忙跟上腳步稟報道。
一旁的侍女,一人捧著崔玉衡的外袍,一人提著崔玉衡的靴子追了過來。
“郎君病體未愈,還望保重身體?!迸逄m輕輕攔住了崔玉衡,沒讓他光腳踩到屋外冰涼的石板地上。
崔玉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只穿著褻衣就要出門去,回過神來,修養恢復,一下被自己的失態無禮臊紅了臉。
在侍女服侍崔玉衡穿戴洗漱時,佩蘭已吩咐侍女前去校場告知李元聃,崔玉衡醒了的消息,并安撫崔玉衡道:“郎君莫急,奴婢已命人去校場告知大人您已醒來?!?
隨后又派侍女去找管家木樨請郎中前來為崔玉衡診脈。
崔玉衡聞言,微微皺眉,佩蘭見狀,道:“郎君莫憂,您已退熱,郎中說已無大礙,但需要好好修養?!?
崔玉衡點頭。
崔玉衡剛收拾好,郎中便到了,侍女為郎中拂去冷氣,進了屋。
郎中為崔玉衡仔細診脈,又詢問了幾句病情,隨后開出了新的藥方。
佩蘭接過藥方,交給了侍女,吩咐她去藥房抓藥。
佩蘭剛送郎中出門,李元聃便匆匆而來,大步進了院子,她身上雖熱,但衣袍都裹著涼意,便沒有立馬進屋。
佩蘭一邊稟報郎中診脈的情況,一邊為李元聃掃去頭發和衣袍上的寒氣,李元聃進了屋,剛要同崔玉衡說話,便看崔玉衡原本一臉喜悅,突然眸色一暗,起身回了內室。
李元聃頓住了,滿臉疑惑。
這生了一場病,怎么崔玉衡還變了性子了?
以前哪有會給她使臉色的了?
“大人,這早膳是?”佩蘭敏銳的察覺到氣氛略有怪異,但又擔憂李元聃的身體,便悄聲的請示了一下。
“擺這兒吧?!崩钤鯎]揮手讓她們下去準備,自己一邊倒熱茶,解外袍,一邊偷瞄屏風后的崔玉衡是什么情況。
“崔郎?”李元聃喝了杯熱茶,這才背手步入內室。
崔玉衡已經有點兒反應過來,他不該因為夢境對李元聃使性子,可是要他如之前一樣扭頭去問候李元聃,他又壓不住心里的悲傷。
夢里,她寵幸了別人!
崔玉衡怎么也過不去這坎。
光是淺淺想到,他就已難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