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紅苓在旁邊推了推她的手臂，姜瑤一愣，隨即便道：“你們先在這等一會兒，我有事要吩咐魏貴人，去去就來！”

姜瑤快步走向魏昭，在距離他還有幾步遠的身后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道：“魏昭！”

魏昭的腳步在聽到聲音后募地放慢了速度，往前跨了幾步，最后還是停了下來。

姜瑤站在人群中望著前面的他，等他回頭發現自己的這個間隙，不知為何心竟砰砰砰地快跳了起來，她的心內劃過歡喜，劃過激動，劃過雀躍，還有隱隱的甜蜜和忐忑，在這小小的間隙，竟似一下就體味了人間百態般，顯得冗長而繁雜。

魏昭終于轉過了身，目光越過虛空落在她那張淺笑著的臉上，長長地凝視著不動，好似入定了，又似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場夢。

姜瑤等不及了，最終還是主動向他走了過去：“魏昭，我有事要問你，你跟我來一下。”

姜瑤抬著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一家茶樓。

魏昭不言，卻終是跟了上去。

茶樓共有四層，一二樓是敞座，三四樓是密閉的雅間。

姜瑤來到三樓尋了個雅間落座，店小二給兩人上完茶，魏昭便問道：“娘娘找魏某何事？”

“魏昭，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我面前稱自己魏某魏某的，也不要叫我娘娘，我聽著覺得好像顯得我們很生疏似的，你若不介意，可以在私下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直呼我本名，好不好？”

姜瑤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面前，又道：“這里沒有你愛喝的雪松茶，你肯定不怎么喜歡吧，不過入冬后就要下雪了，到時你想喝我們就可以收了雪花和松針去做，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什么你對那茶情有獨鐘，我喝著覺得甚是冷冽，還有些苦。”

魏昭頓時睜大了眼睛，一臉驚愕地看著她：“你怎知我愛喝雪松茶？”

姜瑤莞爾，她當然知道這個事，前世的魏昭她可是接觸過許多回，有一次她就發現了他躲在房間偷喝這茶，當時她還問他要過，魏昭拒絕了，道這茶粗劣，不好喝。

姜瑤雖被他拒絕，卻深深記住了這種獨特的氣味，后來她還見魏昭喝了幾次，便知像魏昭這種對身外物毫不講究的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喝同一種茶，除了喜歡也沒有其他理由了。

但前世今生這種話她肯定不能對魏昭說的，想了想勾唇一笑道：“我猜的！”

魏昭眼睛微瞇，看著她的眸子里都是探究和古怪。

姜瑤伸掌在他眼前揮了揮打斷他的思緒，道：“有人行刺我哥哥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你要利用這件事對付夏侯寧軼嗎？”

魏昭收回視線，食指指腹輕輕摩挲著碗沿道：“你怎么猜到的？”

“還能怎么猜，鬧大這件事對我姜家有利無害，況且不是我姜家放的，也不可能是夏侯寧軼和蔣鈞、韓悅他們賊喊捉賊，就只有你了！”

魏昭嗤一聲：“難道不好嘛？夏侯寧軼握著皇帝老兒親指的輔政之權，若平安度過今年，以他貪婪的性子，明年肯定會借此向貞祐帝邀功，然后肖想監國，屆時文武百官都見勢倒向他，豈不是更難對付！”

姜瑤道：“我懂，所以我此來是想告訴你，我不但不會阻止你，我還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什么？”魏昭狀似淡淡的問。

姜瑤眨巴一下眼睛，一雙琉璃珠子般通透明凈的眼眸定定望著他，笑道：“等此事鬧得被皇帝知曉之后，皇帝肯定會問夏侯寧軼該怎么辦，屆時他還不知道是他的寵臣蔣鈞做的事，我只需要趁機給他透點消息，讓他自己順藤摸瓜摸出蔣鈞，那他為了在皇帝那兒的功績和面子肯定會拼命將此事壓下來，到時你再把蔣鈞往皇帝面前一送，夏侯寧軼失人失心，由不得他不翻個大跟頭！”

姜瑤道：“你最開始想把事情鬧大，其實也是打的這個主意吧，只不過那個射我哥的人還未抓到，要是抓到了他這次保證夏侯寧軼定能氣個半死！”

魏昭看著少女將權利爭斗下那些波詭云譎的陰私算計當故事般云淡風輕地講出來時，眸中的疑惑和好奇更深了，他直直地望著她，問了姜瑤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聽說你父母和兄長都待你如珠如寶，京都像姜姑娘這樣出身的姑娘都只醉心女紅和書琴文墨，你為何和她們半點也不同？”

姜瑤的神情募地灰暗下來，臉色蒼白至極，她愣愣覷著對面的魏昭，心臟卻在這瞬間如被利刃穿過，鮮血直流，波濤洶涌。

曾經，她就是魏昭口中那個只醉心女紅和書琴文墨的，和其他世家高門女子一樣的姑娘，可做這種姑娘的代價是她被丈夫利用，全家都成了人家踏上龍椅的墊腳石，她滿族被滅，她無兒無女，她最好最信任的朋友，在她背后設計她，陷害她，抽走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刑場上的慘叫和鮮血，永遠忘不了在得知摯愛的家人全慘死在丈夫刀下時心里是怎樣的絕望和痛徹心扉。

所以，重活一世的她再也不要做那樣的姑娘了，再也不做了！

姜瑤的眼眶不自覺流下了兩行清淚，淚珠沿著她光潔細嫩如雞蛋白一樣的皮膚滾落至下巴，凝結成一顆大大的水珠當落不落，她的神情猶如被定住了，眼眶還在不斷往下流淌著淚水，仿佛有巨大的悲傷在其中蔓延。

魏昭看得猛然一揪，第一次，他開始深深地后悔自己說錯了話。他顫抖著指尖慢慢伸出手臂，在空中頓了好久，方輕輕覆在她頭上緩緩揉了揉。

姜瑤從漫長的殘酷回憶中抬眸看他，魏昭手臂一僵，又猛地收回了手，眸子一轉，立馬看向別處。

大街上人來人往，風把樓下的喧囂送進來，魏昭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道：“還有事么，時間好像有點晚了?！?

姜瑤知道他是在說他要走了，眸底掠過一陣不舍，但僅僅幾個呼吸，她便頷首道：“沒事了，你回去吧?！?

魏昭復又看她一眼，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