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石山 五十五章 野山坡
- 龍行九塞
- 鏤玉齋主
- 9399字
- 2012-07-07 12:41:56
五十四、白石山
元驤購得充足的食物以備路上充饑,以及一掛馬車供鐘正方和雎兒乘坐。鐘星駕車,他們四人則騎馬,由汾河岸邊折相東行。起初,道路尚且平坦,待出了山西,行至河北廣昌縣境,路便難行起來。
這廣昌縣屬大同府蔚州,為SX省布政使司所轄。為全山區縣。位于太行山,燕山,恒山三山交匯處。亦為淶水之源頭。
重山疊嶂間,拒馬河蜿蜒近百里由西北向東南流去。山峰秀美,數百里怪石奇峰應接不暇。形勢之勝,為他郡所弗及。景致雖美,然山路崎嶇,狹窄難行。有時僅容一車通過。
一行人行至一山腳下,但見一峰高聳,山腰云海浩邈,氣象萬千,山頂奇峰綴寶,怪石裝點,千姿百態。雖說道路難行,然有美景可賞,人們也不覺困乏。
郭晉忠道:此山名白石山,堪輿黃山媲美。我等再前行十余里,便可到達此山的飛云口了。
繞過數峰,到了一山崖豁口處,一坳平坦,方圓數十丈。兩峰夾峙,一谷深幽,目不及底。如煙如云的霧氣從深谷中裊裊升起,輕如絮,白如雪,待升騰至坳間,有風自谷口吹來,那如煙如云的霧氣便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向谷的另一面飛去。人于其間,若處云海之上,飄渺如幻。
偶從云霧間隙望去,遠處山林,或綠或紅或黃紫,一行人皆被這自然之景色所陶醉。便是滿懷心事的雎兒也暫且忘卻了煩惱,脫口而吟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車旁的元驤接道: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唐人杜牧之山行詩句,恰似為此處而作。兩人吟的恰到好處。雎兒聽元驤脫口便接上了自己所吟,忍不住向元驤望了一眼,恰好元驤也望她一眼,四目相接,皆有觸動,趕忙轉向一旁去。
郭晉忠哈哈笑道:兩位可謂才子佳人,好才情,好才情啊。不過這荒野之間可是沒有什么人家。下了這飛云口,還有數十里的路程,到了廣昌縣城才可以看到真正的人家。
過了飛云口,便是下山的道路,坡勢雖緩,然九曲八彎,一側是不算陡峭的山崖,另一邊則是鋪滿亂石的溝壑,眾人也還是不敢放馬。跟在鐘正芳一家的馬車之后緩緩前行。突然,駕車的馬兒長嘶一聲,停下了腳步,不安的在原地刨著馬蹄。鍾星定睛一看,前面的山路上蹲著三匹山狼,許是多日未曾進食,每一雙眼睛在白日里也泛著綠光。
鍾星向車后喊了一聲,有狼。便跳下車來,雙拳緊攥,以防狼撲。
那餓狼見有人下車,一匹縱身一躍便向鍾星撲了過來,另外兩匹則呲牙向馬兒撲去。
鍾星閃頭避開餓狼咬向咽喉的厲齒,肩頭卻被狼爪抓破。他的一個沖拳也將那匹餓狼擊的一個翻滾。那餓狼翻身又待躍起,卻被后面趕來郭晉忠鐵筷子一劈,將狼腿劈斷,瘸著一條腿倉皇逃去。
也就在這時,駕車的馬兒被那兩匹狼驚嚇,先是馬蹄騰空,冷不防的將車尾的鐘正芳甩下,然后尥蹶子便狂奔而去。本是下坡的道路,加上馬匹驚而狂奔,車子瞬間便拖出十余丈遠。
那兩匹狼見有人落地,便不要去追趕馬車,而是轉身欲撕咬落地的鐘正芳,元驤見形勢危急,自馬上騰空飛身而下,待落下之時,一掌已經排在狼頭,那匹狼未及嚎叫便倒地身亡,另一匹狼猶不肯罷休,呲牙咧嘴的作勢欲撲,元驤一邊提掌,一邊喊道:快追馬車。
其實早已有人追趕了上去,那便是鍾星。他躲過狼撲,乍見馬兒驚走,便知大事不好,幾步便追趕了上去,奈何馬車太快,將他甩在了后面。這時霜兒已經下馬扶起了鐘正芳,巴特爾則騎馬越過他們向馬車追去。他后發先至,一轉眼便追到馬車之后,騰身下馬,緊趕幾步,抓住馬韁繩,一個千斤墜便將驚馬勒在了原地。他本已松了一口氣,卻突然聽到撤上雎兒一聲驚叫,覺得馬兒似被大力拖住,向后面退去。向后一看,大吃一驚。
原來這段路正好是一個彎口,驚馬轉彎太急,馬車的一輪已然懸空,將車子傾斜于溝壑的邊緣,正是這一傾斜之力將馬兒拖后了幾步。雎兒和車子都懸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巴特爾雖有心相救,但苦于不敢松手,否則,馬兒便會被馬車下墜之力拖向深淵。雎兒也便會墜落下去。他只好用自己的千斤墜為馬匹助力,硬生生將馬車止住。
好在元驤已經將那匹餓狼了結,飛身趕了過來,見此情景,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若是跳上車去救人,車身突然間加重,只恐怕巴特爾也難以拽住。若不跳上車去,雎兒怕是不能支撐多久。這時郭晉忠幾人也已趕到,鐘正芳并未受什么傷,見雎兒危險,父女連心,便要撲上去救人。被元驤攔了下來道:鍾大人莫要莽撞。隨后又對郭晉忠道:郭前輩和霜兒可去助巴特爾一臂之力,將馬車穩住。
霜兒前去幫巴特爾拉馬,郭晉忠和鍾星則運足內力去搬住馬車的另一面車幫,趁這當口,元驤施展輕功躍上車子將一把拽住雎兒一個旋身便跳到了山路之上,將雎兒攬栽在了懷中。
見雎兒得救,巴特爾一聲大喝,應是帶動馬兒將那懸空的車子拽到了路上。
這一場驚嚇,將雎兒驚的是面色蒼白,幾欲暈倒。愣了多時方才清醒,見是在元驤懷中,面色紅潤起來,趕忙掙脫開來立在一旁。
郭晉忠懊悔道:都是我考慮不周。鍾公子本是江南人,哪里懂得駕車,若在平地尚可,這山路卻是不穩妥,方才有此一驚。
鍾星知他話中有責備之意,低頭不語甚是難過。元驤見狀道:這也不怪鍾星將馬兒撒手。那餓狼撲來,任是誰也要躲避的。好在有驚無險,郭前輩且看看那馬車是否損壞。若車子損壞了,怕是要兩人共騎方能上路了。
這時,巴特爾道:俺已經看過了,車子還好。
元驤便讓鍾正方和雎兒上車,雎兒心中驚恐,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到車上去。說是要和霜兒共承一馬。
郭晉忠呵呵笑道:鍾姑娘不知這馬背顛簸。倘若玩耍一時也好湊合,倘若長途趕路,怕是不把你的骨頭顛散了架。
元驤見狀,便將自己的馬韁繩遞與鍾星道:鍾公子騎馬和郭前輩走在前面,巴特爾和霜兒再車后守護。
元驤說罷,自己上前牽著駕車的馬兒。那意思是說,我來趕車。
雎兒見狀便不好意思堅持,乖乖的和鐘正芳坐上了馬車。
一行人有前面的事故,不敢快行。待到廣昌縣城,已是黃昏時分。鐘正芳待要尋客棧宿下,郭晉忠卻道:客棧過于嘈雜,我倒有一好去處可以留宿。
他也不說明,便將眾人引到西城墻內的一座古剎前,跳下馬來便去叩門,不多時,便有僧人開門探望。郭晉忠與那開門的僧人言語了幾句,那僧人便開了邊門將眾人連同車馬放了進去。
元驤問道:看郭前輩似與這里很是熟悉。
郭晉忠笑笑道:早年游歷,曾與這里住持有交,剛才相問,故人果然還在,是以邀我等留宿。
眾人與那住持相見后,便去安排處歇息吃些干糧。郭晉忠徑自去和住持敘舊。
時夜有月,將古剎前庭照的白晝一般。大殿前兩棵十余丈的古松若虬龍探天,明月恰好掛于枝梢。有蛩鳴聲聲,反倒顯現出古剎的寧靜。
雎兒一身紈素,立于松下。一路的勞頓竟未消心頭的惆悵。
她和弟弟鐘星隨父親到京赴任,緣本還有一事,那便是和指腹為婚的父親老友之子商量婚期。未曾想到,世事變遷,斯人已逝。心頭本已傷痛,卻又碰上賊人劫掠,將父親老友一門連同自家隨行家丁盡數殺害。若非玉龍和元珠仗義相救,只怕是自家幾人也難免罹難。
這一番突然變故,在她脆弱的女兒心中留下了陰影,久久不能散去。好在突然到來的元驤似一縷春風拂過心頭,自己與他竟像是前生相識。從元驤墜下馬來自己將他扶起的那一剎,心中便有了一種莫名的悸動。說不出為什么,一向矜持的自己居然自報奮勇的去服侍他療傷,沒有一點的生疏和羞澀。待他傷愈,自己感到要與他分別,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惆悵。
沒有想到的是郭晉忠的一番安排竟是讓元驤護送自家三人到京。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忐忑。歡喜的是和意中人又能多待些時日,忐忑的是女兒心事不能明言。看那人兒似是有情,卻又若即若離,教自己好不焦心。
途中驚馬,自己性命懸于一線,又是元驤施以援手,解了危難。這一樁樁事情若一把小刀在心頭刻下了印痕,難以抹滅。
心兒不靜,她難以入寐。待洗漱妥當,看那枝頭明月照人,便獨倚樹下,暗自與那月兒吟說女兒家心事:
寺月枝頭夜照人,冰清猶似女兒身。兩眸時也著云痕。難解君懷情悵悵,不消腸結意昏昏。誰諳心事肯相詢?
忽聽身后有人拍手贊道:好詞,好詞。
雎兒回頭一看,正是元驤立于身后,心中一陣突突。垂首道:是元公子。你還沒有歇息么?雎兒亂吟,教公子笑話了。
元驤道:雎兒姑娘才思敏捷,真若詠絮之才。令元驤十分佩服。他日有閑,定當相和一首。
見雎兒羞澀不語,又道:這里雖說已不是荒野之地,于這寺中也應當心才是。我見姑娘一人立在院中,怕有不妥,所以才來相看。
雎兒見他關心自己,心中泛起一絲甜意,施禮道:多謝公子關心。
郭晉忠自住持處出來,見二人立在庭中,有心避開來,卻已被元驤看見喊道:郭前輩。。。
郭晉忠本不欲打攪兩人,此時見呼也只好走了過來道:你二人還未歇息啊。
兩人皆點頭嗯了一聲。郭晉忠搭訕道:既然元公子尚未歇息,我恰好有一事相商。
元驤道前輩不必客氣,盡管說來。
雎兒見二人說話,待要避開,元驤卻道:都是自家人,雎兒姑娘不須回避。
郭晉忠亦點頭說:嗯嗯,沒什么事情可回避的。我說的卻是這閣院寺的一樁事情。
郭晉忠繼續道:適才與住持敘舊,老友碰到一為難之事,滿面愁容。待我問起來卻又吞吞吐吐說只怕我們也無辦法。
元驤道:究竟是何事啊?
郭晉忠道:我緊緊追問,他方才道出那件事情來。是和這閣院寺有干系。這閣院寺于東漢時創建,唐時重修,是一座千年古剎。寺中文殊閣是一土木結構建筑,千年以來未經修繕依然完好如初,殿內奉有寺中高僧之肉身像,便是全國也無幾處。如此寶剎,卻有人近日覬覦。。。
元驤插話道:莫非有人欲拆除這文殊閣不成?
郭晉忠道:拆閣倒不至于,不過卻有人盯上了寺內七絕之一的遼代大鐘。
雎兒道:什么大鐘,我們進寺內,為何沒看到它?
郭晉忠道:我等入寺,天色已晚,那大鐘又在寺內東南角的基臺之上,故而未見。
元驤問:一口鐘有何貴重,也被人覬覦。
“你有所不知。”郭晉解釋道:這大鐘可不是一般物件。它鑄于遼天慶四年,鐘體碩大,重約四千余斤。鐘上有六耳,象征"六根",更可珍貴處是鐘身鑄有千余字銘文,卻是佛家的金剛經全文,還附有梵文。這樣一口寶貴之物卻要被人征為熔冶兵器之鐵。住持便是為此事著急。
元驤念一句阿彌陀佛道:何人這般無視國之瑰寶,回拒了便是。
郭晉忠道:若是一般人等就好辦了,偏偏是官府打著為國鑄造兵器的緣由,明日里便有差人領一眾民夫前來抬去,這可如何是好。住持沒有辦法,便相商與我。我也想不出何等辦法來,所以和元公子商議,咱們管還是不管此事?
元驤道:此事說來也是棘手,不如回去和大伙商議一下。
回到屋內說及此事,鐘正方道:此事甚易。我乃新任京城監察御史,也是三品官員,既然是官家所為,我便出面說與那廣昌縣令,無有不妥。眾人覺得有理,便也不放在心上,都自安歇。
次日將主意說與住持聽,住持連聲道謝,忙備齋飯供眾人食用。
眾人剛吃完齋飯,便聽得寺外一片喧嚷。未等人們迎出,已有幾個官差摸樣的人帶著十幾個民夫闖了進來。也不聽住持分說,便將鐵索套在大鐘之上,吆喝十幾個民夫將大鐘抬將起來,錯離臺基半尺有余。鐘正方走上前去道:且慢。
民夫見有人阻攔,便放下了杠子。一差官上前對鐘正方道:你是何人,也敢阻攔我們辦差。
鐘正方道:我乃新任京城監察御史,路過此地。這閣院寺內的大鐘乃國之瑰寶,豈能溶為刀槍之鐵。你等且放下。
那官差哈哈笑道:何處來的糟老頭子,也充大爺。我們只聽縣太爺的。你若阻攔,當心治你個阻撓公差之罪,將你鎖了去。
鐘正方還待要上前理論,卻被那差官推搡一把,鐘星見狀,便沖上前去,另幾個官差瞧見,將腰刀拔出,虎視眈眈。
這時候,元驤伸手攔住火冒三丈的鐘星,對那差官不溫不火道:我們知你等是公辦,自不敢阻攔,但不知你那些鐵索是否足夠結實,能否將那大鐘抬走。
說話間元驤走到大鐘跟前,將那捆綁大鍾的鐵索抄在手中,兩手運起內力,只一扯,便將那鐵索扯為兩段。
那一眾官差見他似不費力氣便將鐵索扯為兩截,目瞪口呆,言語不得。
郭晉中對身邊的幾人低聲道:元公子這種做法很是妥當。對方即為官差,我等不可用強,以免為寺中眾僧帶來麻煩。這般也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郭晉忠說罷便也哈哈大笑道:看來老夫也當現一丑,話音未落,已將那雙鐵筷子執于手中,伸手一夾,便將一個官差手中的腰刀奪了過來拋向空中,又是一夾一折,那鋼刀立刻斷為兩截。幾個官差面面相覷,一臉的驚恐。
元驤問道:你們還要抬走這口大鐘么?
未等他們答話,巴特爾雙掌已出,擊向那口四千余斤的大鐘,只聽一聲悶響,本已錯離臺基的大鐘又被他打回了原位。
見到幾人這番動作,幾個官差哪里還敢再說什么,一拱手道:各位壯士,我們這就回去稟報縣太爺,再做理論。那些民夫見無人主張,也一哄而散,離開了閣院寺。
住持道:他們雖然離去,但此事恐怕未能善了,你等一走,豈不是還要重來。
元驤道:此事當然不能算完。剛才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將他們驚走。所謂小鬼難纏,閻王好見。這還得需要鐘大人前往縣衙一趟,見那廣昌縣令,方能最終了卻此事。
住持連連道謝:此事若能了結,當是善事一件。本寺留宿各位大俠,也是佛緣使然以保全我閣院寺鎮寺之寶。
當下元驤幾人便驅馬上路,先到那縣衙去見縣令。那縣令先是聽差役說起幾人在寺內的所為,知是遇到了江湖游俠,知也得罪不起。又見鐘正方拿出官文與詔書。哪里還敢分辨,只有唯唯承諾,不復征用閣院寺大鐘。元驤一行這才驅馬離開廣昌縣境,繼續趕往京師。
五十五、野山坡
八人繼續東行百余里,郭晉鐘向前一指道:前面應該是淶水的龍門天關。過了這淶水野三坡,是通衢大路,京師便已在望了。
幾人加快了車馬,不多時已經遠遠望見一處關隘矗立在兩山之間。那便是明長城內邊上的疆域咽喉—大龍門城堡。
這一條道路于兩側山崖間穿行,行至大龍門城堡處,那龍門天關便如鎖鑰將西北和東南隔將開來。行走間,馬上的鐘星忽然喊道:快看,那崖壁上有字。
人們順著他所指望去,果見兩側崖壁上不止一處刻有許多字跡,大小不等,皆可分辨。大字約有八九尺見方,尤以“萬仞天關”、“千峰拱立”八個大字為醒目。字跡遒勁渾厚,筆力頓挫沉雄,各具風格。小字亦有一尺見方,竟敷衍成文,歷數關山險要雄偉,山河秀麗俊美。近觀之,皆為萬歷年間天關守將所書。
元驤道:看來這龍門天關當真是京都通往塞外的重要關口,是以曾經有重兵設防,若塞外邊城突破,這里便成為通往京師的第二道長城防線。
郭晉鐘道:元公子說的極是。不過,眼下我大明西北主要是以外長城為主,這里也像那雁門關一般,作為內長城不為兵家所重視了。料無重兵設防。
說話間,一行車馬已經來到了大龍門城堡的城門之下。本來應該洞開的城門此時卻緊緊關閉著,沒有行人來往。
郭晉鐘勒馬站定,向城堡之上呼喊。城墻之上露出了數十個人來,卻非守城軍士,皆鄉民打扮。見元驤一行,尚有女眷,知是過往行客,便打開了城門讓他們進得城去,又將城門緊閉。
幾人在城內尋了客棧落腳。歇息間,郭晉忠問店小二道:你們這里甚是奇怪,大白天的關甚城門。
小二道:尋常時日卻是不關城門的。只是這兩年鬧饑荒,盜賊蜂起,時常騷擾城中居民。這兩日聽說山中的一伙大盜又要來城中敲詐勒索,是以加強了防范。
元驤奇怪道:既有盜賊,理應官府差人緝盜,何勞鄉民守城?
小二見他如此問,便壓低聲音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城中官府平時素與盜賊有染,暗地分贓。靠他們緝拿盜賊根本沒有指望。再加上這些大盜皆武藝高強之人,又有官府縱容,很是猖狂。鄉民無奈,只好推舉家道殷實,素孚重望的“老人官”綜理坡內的一切事務,被迫自己組織護城武裝,保衛鄉里。一旦聞警,不分村界,群起而攻之。
這時,恰有一老者率十余鄉民走過,小二指指道:你們看,那人便是老人官,定是帶領鄉丁巡城去了。
元驤道:看那鄉丁都是些鄉民,雖說身體健碩,畢竟武功有限,若如你所說盜賊皆武藝高強之人,若憑這些人欲阻止他們進城,實非易事。
“誰說不是呢。好在前幾日,老人官有一遠方子侄自京城而來,答應暫且幫助護城。”小二道。
郭晉忠笑道:僅憑他一人又有多大幫助?
小二尚來不及解釋,便聽到城門處銅鑼敲得震天價響。有人吆喝道:城中各家壯丁都去守城嘍。。。
聽到吆喝的厲害,巴特爾坐不住了道:有這種熱鬧,何不去看看。
元驤站起身來道:也好,郭前輩和霜兒在這里陪著鍾大人一家,我和巴特爾也前去看看這些盜賊是何等人物。
郭晉忠道:這一代地處偏野,鄉民多剽悍。想那盜賊也是災荒之年,迫于無奈而為之。元公子若有心相助于大龍堡,將其迫退便可,切勿多傷性命,惹來麻煩。
元驤稱是:前輩說的是。我等定有分寸。
兩人趕往城門處,也躍上城頭,向城外望去。看那堡門之外,數騎并立,為首一人滿面短須,身形很是魁偉,手中握一把大刀,身后還跟著二十余嘍啰,正在堡門外啰唣,嚷嚷道:再不開門,便撞開來。
看這幫賊寇甚是兇悍,站在城堡墻上的鄉民不免有些慌亂。這時,那老官身旁一人道:切莫慌張,堡門不要打開。待我下去會他一會。
此人說罷,縱身一躍,便跳到賊寇馬前,背手而立。元驤和巴特爾叫一聲好,很是佩服此人膽色。
那人也就二十出頭年紀,身材適中,著一身麻布衣衫,一條灰帶束腰,很是利落。那賊首本就高大,又在馬上,便顯得這人身材矮小了。
賊首見他從堡墻躍下,身法利落,一勒馬韁,那馬兒前蹄騰空,一聲嘶鳴。復又落下,幾乎踏在那人身上,但那人氣定神閑,身形未曾移動一步。
賊首道:你是何人,也敢攔阻于我。
這人慢條斯理道:你且不要管我是何人,我卻問你,你們持刀弄棒的來這大龍堡卻是為何事?
賊人道:每月十五,大龍堡便要于我等供應一應所需。這兩年已成慣例。緣何這月過時許久,卻無有動靜。說不得,我要前來索取了。
這人道:災荒之年,大龍堡鄉民自耕為食,尚難以自保,你等卻不勞而獲是何道理?
賊首語塞片刻,隨后惱羞成怒道:沒有道理,我手中的大刀便是道理。說著便招呼其他人道:莫要和他理論,去給我砸門。
賊眾一擁而上,竟弄來一段圓木撞向堡門。
見賊人不講道理,那人似是十分惱怒,道:我周萬成京畿周圍方圓數百里,尚未見到你這等狂妄賊人。且給我住手。
他說話間沖上前去,雙掌橫推,一股大力擊向圓木,那抬著圓木的幾個賊眾均是一個踉蹌跌倒,險被那圓木壓在身上。
那滿臉短須的賊首見他出掌了得,大喝一聲,手中的大刀揮起便向他削去,其他幾個騎馬之人散將開來將他圍在中間。
墻上的巴特爾對元驤道:這些人真不知羞恥,還要群毆。便想下去助陣。
元驤攔住他道:莫要忙亂,我看這些賊人不是他的對手。
巴特爾再定睛一看,那周萬成并不直接對付那桿大刀,而是陀螺般的旋起,然后空中飛腳連踢,將周邊的馬上之人一一踢下馬來。地上的嘍啰見他厲害,只是四周啰唣,卻不敢近得他身前。
周完成這才站定在那賊首面前道:你還要打么?
那賊首見他幾下便將自己馬上之人搞定,情知剛才并非懼怕自己的大刀,而是故意耍弄自己,憑他那身手,縱是再添上幾個人,也不是他的對手,手中的大刀劈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倒叫他左右為難一番,思忖一會兒,還是垂下了大刀,跳下馬來拱手道:壯士神勇,在下甘拜下風。
周萬成只是將那些人擊倒,并未殺傷一人,便令這幫賊寇臣服,使得堡上的鄉民們連聲的叫好。周完成道:你等只要不再騷擾大龍堡鄉民,我也不再追究,你們去吧。
這時,元驤突然喚一聲慢著,也躍了下來,巴特爾緊隨其后。一如兩只大鳥翩翩而落。那賊首看到兩人躍下的身法竟似周萬成一般輕靈,以為也是對方援手,心想,幸虧剛才這兩人尚未參戰,不然怕是自己這方不用幾個回合就全部落敗。忙拱手道:這位壯士還有何指教?
元驤也不答話,伸手對巴特爾道:拿你的玄鐵劍來。巴特爾不知他要干什么,便將玄鐵劍拔出遞于元驤,元驤手執玄鐵劍,腳下一勾便將剛才那段圓木立了起來,還未待圓木立穩,手中之劍瞬間連劈四下,所施竟是全真的七星劍法。再看那段圓木片刻之間已分為八瓣裂了開來。將一眾賊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合不攏嘴巴。一旁的周萬成脫口贊道:好快的劍法。
元驤將玄鐵劍還與巴特爾,面對賊眾道:我看你等也絕非大奸大惡之人,被災荒年所困,做些出格的事情尚有情可原。以后莫要再做這等難堪之事,否則,便如這圓木一般。
說來元驤等人無非路過,于這些事情本無干系。為何要趟這些渾水。也是元驤懷有仁心。見周萬成只是將那些人擊倒,并不殺傷,便猜到了周萬成的心思。那便是留有后路,只是震懾于對方,免得為大龍堡留下后患,招來報復。心中甚是贊許此人的做法,便也跳將下來,為他增加些砝碼。這樣一來,那些賊人哪里還敢心存僥幸之心,唯唯諾諾,招呼眾人狼狽而去,多時不復騷擾。
這邊元驤見賊人已退,便朝周萬成拱手道:敢問周壯士與龍行搜神手有何淵源?
問話一出,不僅周萬成驚訝,便是巴特爾也覺迷惑。
周萬成沉吟片刻道:你如何知曉我便和龍行搜神手有關系?
元驤道:實不相瞞,我曾兩度看到龍行一門兩位前輩出手,壯士手法于他們實出一轍,是以有此問。
周萬成見他如是說,知道眼前的人和本門前輩也有些淵源。便道:這里也不是說話之處,且回堡一敘如何?
這時,那老官已經率領鄉民打開了堡門迎接出來。三人便被簇擁著一同回到了堡中。
未費周折,不傷一人便將賊人擊退,保卻大龍堡的平安,那老官自是高興。于祠堂擺下酒席感謝自家子侄周萬成,當然也將元驤幾人邀請在座。得知幾人中還有一位到京赴任的御史大人,更是歡喜,便將此地情形細說一番,指望鐘正方到京給予上達,也好整治一番。
席中,周萬成問元驤道:兄臺所見龍行搜神手兩位前輩可肯詳細告知?
元驤道:一位姓楚名岳,人稱黃河藥公,另一位則是桃叟趙柯。聽得楚岳的名字,周萬成已是驚訝,待聽到元驤說出趙柯其名,他則是從坐席上跳將起來。連道:奇了,奇了。言語之中似是十分的不信。
元驤問道:何奇之有?
周萬城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的坐下道:請恕我無狀。那楚岳乃我父輩中人,曾聽父親說過,多年前楚師伯與我那宋師姑一道外出采藥行醫,雖說不曾見面,但也時有消息傳來。我奇怪的是你所說的趙柯。當年五龍破甲,其中的大師兄便是趙柯,算起來應該是我的大師祖。于今恐怕已是百歲之人。幾十年前便杳無音訊,便是我父親也未曾得見其面,都道是早已不在人世。你卻說遇見了我大師祖,我豈能不奇?
元驤聽他這般說來,已確定這周萬成是五龍后代傳人無疑。便將如何遇到黃河藥公和桃叟的事情說了一遍。也從言語中得知,這周萬成乃是自父親那里學的武功,而他父親便是五龍中宋德勝的親傳弟子。待問起他這些年來在何處做事,又怎么到了這大龍堡中,周萬成則道,與師兄同去江湖闖蕩,后來在官府中供職。至于何職他輕輕帶過。因某種原因,離開了京師,準備前往大同一行。途中想起在大龍堡尚有族叔居住,便在這里歇息幾天。沒曾想恰好碰到了賊人騷擾大龍堡。所以就出面嚇退賊人。
說起要到大同去,郭晉忠插話道:我們一個小兄弟正是大同總兵姜鑲的甥兒。他去大同就是黃河藥公老兩口護送。便是我們到了京師也還是要轉回大同去。
聽郭晉忠提起姜鑲的名字來,周萬城心頭一動道:可是那年錦衣衛所緝拿林玉鳳的舅父姜鑲姜總兵么?
幾人聽他乍說到錦衣衛緝拿林玉鳳之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目目相覷。他們于居庸關救出了玉龍,卻不知道那年后來發生在大同的事情以及若水護送玉鳳途中發生的變故,但覺得這林玉鳳的名字好生熟悉。
巴特爾想起居庸關的事情道:公子,咱們在居庸關救得玉龍小兄弟,他當時不就是被錦衣衛追殺么。
這么一提起,元驤拍案道:想起來了,玉龍小兄弟時常提起他與姐姐離散,這番他和元珠前去大同,便是要和姐姐見面,他姐姐不正是叫林玉鳳啊。
轉而問周萬城道:周壯士認得林玉鳳?
周萬城忙掩飾道:說不上認識,僅是聽說而已。
元驤見他似是有所避諱,不愿多言,也只好不再問下去。有桃叟和黃河藥公這一層關系,周萬城對元驤一行十分親切。席間飲酒很是爽快。元驤等人也覺得周萬城是一個爽直的漢子。便約定以后在大同相見再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