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應州城 二十七章 砂河鎮
- 龍行九塞
- 鏤玉齋主
- 10306字
- 2012-06-22 14:37:29
二十六、應州城
吳靖北回到大同總兵府,將事情稟報于姜鑲。得知玉鳳并未落于錦衣衛之手,姜鑲略微放心了一些。無有人證,即便衛景瑗想借魏忠賢之手削自己兵權,也暫且無從下手。但不知玉鳳下落,心中不免還是著急。玉鳳小小年紀,又是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可謂危險重重。他反復踱步,坐立不安。
靖北道:且不論玉鳳小姐是否被人救走。她所去的方向無非有兩個。東南是往京師去的道路,也就是張北川他們所走的方向。應該不會去那里,剩下的道路也就是西南方向的應州和東南的渾源州了。按理說渾源州倒是去五臺山的正途,不過那條路經過恒山,山路陡峭甚是難行。我想小姐應該不會走那條道路。
姜鑲思索了一下道:為了安全起見,我看還是分兩路去尋找玉鳳。這孩子也忒命苦。我不能再讓她一人在外,毫無依靠。
幾人當下商定,若水去往渾源州,靖北則帶領十幾個兵士前往應州沿途尋找玉鳳下落。兩路人馬自去分頭行動。
玉鳳被周萬成放走,慌不擇路,躲進附近的山林,漫無目的的向前走。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又累又餓。便尋小路下山卻剛好到了通往應州的驛道之上。
眼看天色將晚,路旁也盡是荊棘荒草,一派荒涼。她心中不禁有些害怕。想到自己父母雙亡,姐弟分離。投靠大同總兵舅父府中卻又被錦衣衛追殺,還險些連累于姜鑲。現在孤身一人流落荒野,可謂是舉目無親,形單影只,眼看夜色降臨,這荒野之中還不知有什么野獸。心中害怕,再也走不動了,便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簌簌落淚。
忽聽得有吱呀之聲臨近。她抬頭一看,卻是一頭驢子駕車而來。
車子很破舊,木輪子發出吱呀的聲音來。車上坐著兩人似是父子。那孩子和玉鳳差不多年紀大小。看到玉鳳坐于路邊哭泣。車上的老漢很是奇怪,這一女孩子怎地獨自在這荒野之途。便跳下車來問道:那娃,你咋地自己在這里,家人呢?
一聽老漢問及家人,觸及了玉鳳的痛處,竟哇的哭出聲來。老漢道:莫哭,莫哭。俺想你是迷路和家人失散了。你還是上車來和俺們一起去應州吧。這天黑有狼。莫要禍害了你。說著喚那孩子道:牛天,下來扶她上車。
那男孩子應了一聲蹦下車來拉起玉鳳道:俺叫牛天,你叫什么?邊問邊將海鳳扶上了驢車。上車之后從包袱中掏出餅子來道:你餓了吧,給你吃餅子。
玉鳳打量了一下車上,只有卷起的一些鋪蓋,還有一個木箱子不知裝些什么。倒是箱子邊放著鋸斧之類一應干活的家什。見那牛天遞過來餅子,便接過餅子道:我叫林玉鳳。從大同到五臺山探親,卻被賊人沖散,迷了路徑。你們這是去哪里?這條路能去五臺山么?
老漢趕著驢車也不回頭答道:俺們啊,這是去應州。那佛宮寺木塔有些拱檐損壞,叫俺們去做些木匠活計。這驢車也忒慢,怕是天黑也趕不到了。說著將手中的木棍兒一敲驢背,那驢兒便顛顛的向前跑去。
未到應州,天便黑了下來。寂靜的驛道上只有車子吱呀和驢子的蹄聲。牛天忽然叫了一聲:爹爹,你看后面。
老漢回頭向后面看了一眼道;牛天,抄家伙。
牛天哎了一聲便將那木匠斧子拎在了手中。老漢倒也并不慌張,只是不停地敲打著驢背。加快了驢車的速度。
坐在車上的玉鳳已經看到了車后面兩只黑影緊隨著驢車不緊不慢的跟隨在后面,四只眼睛皆放著幽幽的綠光。竟是兩只狼跟了上來。
牛天又喊道:爹爹,它們竄上來了。
老漢道:娃子,和爹換換手,我到后面去。
牛天道:不用啦。
這時一只狼忽然加速一躍,便要跳到車上來。玉鳳嚇的驚叫一聲。那牛天卻不吭聲,手中板斧一掄便砍在那匹狼的腦袋上。只聽嚎叫一聲,那狼跌下車去。另一匹狼也不管同伴受傷,自驢車的另一邊竄起數尺高撲了上來。
看到牛天用斧子劈死一匹狼,玉鳳也不是很害怕了。見那狼撲向自己,不由自主的便使出了一壇和尚所教的掌法來,雙掌一環一推,雖沒有傷著那惡狼,卻將它擊落于車下。
大概是見車上的人甚是厲害,那匹狼落下之后,又跟隨著跑了一陣子便停了下來。蹲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凄厲的狼嚎。
車行漸遠,將那狼嚎聲甩在了身后。前面已隱約看見幾點燈火。城堡的黑影越來越清晰,那便是應州城。老漢松了一口氣道:便是那老狼呼喚狼群到來,也不妨事了。
他猛然敲打了幾下驢背已然到了應州城下。本來堡門已閉。許是那佛宮寺僧人在應州頗有些能耐,老漢和守門兵士低語了一番便放驢車進了城中。
進得應州城,牛天父子并不急于尋找客棧,而是將車直接趕到了佛宮寺門前。敲起了寺門。開門的僧人道:牛師傅,怎地這么晚才到來。方丈剛才還問起你呢。說著將他們領到寺中的釋迦塔跟前又道:你們可以住在釋迦塔的一層。也好就便做工。
那牛師傅進得塔中,便要牛天打開鋪蓋。并對玉鳳道:丫頭,也不知你家人在哪里,今晚只好和我們將就在這塔中一宿了。你們倆先歇息,俺去尋那方丈弄些齋飯來。
老漢和這佛宮寺中的僧人似是很熟悉,不大會兒便端來一些飯食,雖已不熱乎,但也可以充饑。三人吃罷,老漢也不再說什么,倒頭便睡。那牛天年紀小,一時興奮睡不安穩便捅了一下玉鳳道:你困不困,咱倆到塔上玩玩可好。
玉鳳遭受這么多的變故,那還有心思去玩耍,便不做聲。牛天見她不回應,以為她也睡下。便不再說話了。
一大早,三人都被寺內的鐘聲敲醒。出得塔來,見那些僧人已經在做早課。老漢交代牛天自去街上買來三碗刀削面作為早飯。吃罷,老漢先問玉鳳道:你是在這里等待你的家人呢,還是要到五臺去?不過俺們在這里的活計怎么說也要十幾天方能做完。恐怕是不能送你了。
玉鳳想,若自己一人前往五臺山,怕是艱難的很。便答道:我還是待在這里等我的家人吧。
她說著眼圈竟有些紅了起來。心知,我哪里還有什么家人可等呢。
老漢見她答應留下來,便轉身對牛天道:娃兒,你收拾一下家什,我去找方丈安排下活計。
牛天應聲道:爹,你去吧,這里有我呢。
待老漢走后,牛天便招呼玉鳳將那木箱打開。原來里面盡是些鑿,鏟,線斗之類的木匠工具。玉鳳幫忙將東西拿出,卻發現箱底尚有粗布包裹一物甚是沉重。待要翻看時,牛天卻搶過去道:莫要亂動,這可是俺爹給俺的寶貝。
他將粗布一層層的揭開,拿與玉鳳來看。卻是一對亮閃閃的板斧。這斧子看上去可不一般。斧背沒有木匠常用的斧子厚,斧面卻比一般斧子寬大,斧刃看似十分的鋒利。斧子柄暗紅顏色,玉鳳識得那竟是紫檀木削成。不知這板斧有多少年月,斧柄已被磨得十分的光整。看起來絕非一般的干活家什。
玉鳳道:不過是斧子而已,算什么寶貝嘛。
牛天道:爹說是他的爺爺傳下來的,還說將這斧子傳給我了,當然是寶貝了。說著拿起雙斧舞弄了一番,竟虎虎生風。耍了幾個招式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問道:昨晚看見那狼撲了上來,你咋就那么大力氣,一下子就將它打下去了?
玉鳳道:我手里又沒有斧子可用,只好用手將它推下去了啊。
牛天狐疑的抓起玉鳳的手看了半天,搔搔頭道:也沒什么啊,你這手咋就比俺這斧子還厲害呢?隨后又道:其實,你不推,俺也會用斧子將它打死。
兩人邊說邊將工具都安排妥當。閑來無事,牛天又道:趁我爹還沒回來,咱們去塔上玩吧,說著便拉起玉鳳的手逐層登上了釋迦木塔。上得木塔頂層透過圍欄望去,竟將整個應州城收在眼底。
沖霄峻塔若天臺,佛眼無邊瞰九垓。檐馬乘風聲乍起,河山一并聽經來。
這應州城本在盆地之中,地勢平緩,而這釋迦塔卻是城中的最高建筑,憑高而望,自然是全城盡在一望之中。這應州木塔也非尋常之塔。始建于遼代,塔徑十丈,塔高竟有二十余丈。且全塔皆為木隼結構,見不到一根鐵釘。泱泱華夏也僅此一座。八角九重,巍峨接云。元順帝年間,歷七日大地震而無損毀。塔中各層均有佛像飛天。釋迦端坐于五層中央,八大菩薩分坐八方,端的是莊嚴無比。
二人逐層看罷,那牛天只顧玩耍,而玉鳳則是逢菩薩便拜。以求菩薩保佑自己日后報得深仇大恨。
忽聽得牛天爹爹呼喚,卻是已詢問好哪里的活計,當時便要動工。兩人急忙跑了下來,自然是搬材下料,扯線拉鋸,忙做一團。
如此忙得十幾日。無一日出的佛宮寺門。這一來便錯過了一路尋找到應州的吳靖北等人。
玉鳳每日里幫助干活,也換得食宿無憂。那牛天自認為是哥哥,過于粗重的活計從不讓玉鳳插手。玉鳳倒也不覺得勞累。臨近木塔修復完工,活計少了一些。那牛天便有了空閑,一時間興起又跑到塔上三層玩耍,竟將雙手吊于塔的飛檐之上。還向塔下的玉鳳喊道:嗨,你看我飛檐走壁。
這牛天頑皮,說著便松手落于下面一層的危簷之上,哪知檐瓦甚滑,一個腳下不穩,滑將下來,幸好他用手抓住邊角,懸于空中。一時間竟驚嚇的變了臉色。
塔下的老漢和僧人看到這般危險情形,忙呼:不要動,待我們上塔救你。
此時卻見一人身輕如燕,縱身躍上了第一層,將手一按便躍到了第二層木塔之上。把牛天拉到了欄桿之中。眾人看得仔細,這躍上塔頂之人便是玉鳳。見她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有如此身手,眾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合不攏去。
誰也沒曾想到,這些日子在這里幫著干活的一個女孩子輕功如此高明。更不知道玉鳳的輕功得益于在七峰山得那段日子里,一壇和尚授于玉風和菊兒蘭兒內功心法,并每日里將他們帶到丈人峰,登峰躍塔,苦練不綴。雖說她一個小女孩子內力尚需時日,輕功卻已有了根基。這時看到牛天危機,一急之下竟然使出了那躡云步法登上了釋迦木塔。
那牛天被玉鳳救了下來兀自不服氣道:誰讓你上來,俺自己也會跳下去。
牛老漢將他頭上打了一巴掌道:別再丟人現眼了。你有一身蠻力不錯,這輕功你卻差遠了。若不是玉鳳救你,怕不把你的屁股摔成八瓣兒。
牛天這才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不再做聲。牛天父親轉而問玉鳳道:丫頭竟有這般功力,我倒是看走眼了。不知你師父是何人哪?
玉鳳道:老伯,我也只會些輕功身法,氣力卻是不行,耐不得久的。教我功夫的人不讓我叫師傅,只知道他叫一壇和尚。
牛老漢一聽一壇和尚的名字,張大嘴道: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莽羅漢的教出來的徒弟。
玉鳳在七峰山聽得滅性禪師說過些以前的事情。知這莽羅漢是一壇和尚原來江湖上的名號。后來出家以后便改名叫一壇和尚,那莽羅漢的名字便在江湖之上銷聲匿跡了。這牛老漢既然知道莽羅漢的名號,也定是江湖上的老人物。便道:牛伯伯,你認識一壇和尚么?
老漢道:認得,認得。不僅認得,還是老朋友了。
玉鳳一聽更歡喜道:那牛伯伯可以送我到五臺山么。
老漢想想道:也好,等明兒結了工錢咱們便走。反正俺爺倆也是四方游蕩,哪里有活計便到哪里。俺這一手雕鑿的功夫也大都是些寺院才用的著。沒準五臺山上也有活計呢。
原本合計的挺好,沒曾想到了走的時候卻出了偏差,待要結算工錢時,又生出一番事情來。
原來佛宮寺的這般活計是寺中方丈執意招呼牛老伯父子來修繕的,他素知牛老漢的名號叫作神斧牛漢樓。便是指他那一套賽魯班的木匠活計。但修繕之資卻非寺中所出。
這應州城中有一富戶,自稱要結佛緣,做些善事,答應出資修繕于釋迦木塔。還特意交代佛宮寺方丈要尋找最好的工匠。方丈便想到了渾源州的神斧牛漢樓。待牛漢樓提出結算工錢時,方丈道出原委,便要他去富戶家討要工錢。還說道這是那富戶特意交代的。
牛漢樓自然不會與寺中僧人過意不去,打聽得那富戶名姓,便安頓牛天和玉鳳于寺中等待,自己去那富戶家中討要工錢。
那富戶居于應州城南面,偌大的莊院怕是只有應州府衙方能與之相比。富戶名叫應天虎。不是本地人氏,據說十幾年前由河北攜巨資來到此地,大興土木,建造了這應府。人皆以為是河北富商,卻無人知曉其真正來歷。
此人出手頗為闊綽,但只是用于官府打通關節,在應州城壟斷了本地的藥材生意。這應州城臨近恒山山脈,多產北芪。山人采之必須經應府過手方可外售。應府財大氣粗,又有官府照應,一般人等自然不敢多言。這次應天虎突發善念,要修繕佛宮寺釋迦木塔,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且說牛漢樓尋到應府,滿以為即為善緣之資,結算工錢應無甚難處。沒曾想見到應天虎,他卻道:與佛結緣,人人應為之。釋迦塔修繕便當作你結了善緣吧。
牛漢樓怎么也想不到這應天虎居然連修繕佛塔之資也要賴賬。況且先前還自己說要獨出修繕之資,如今卻出爾反爾。他便據理力爭,討要工錢,那應天虎卻變下臉來,令莊丁將牛漢樓亂棍打出。牛漢樓沒要到工錢卻還遭人打得滿身傷痕。站在應府門前攥緊雙拳,待了許久。最后還是忍下這口氣回到了佛宮寺。
回到寺中,牛漢樓將此事說與方丈知曉,方丈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方道:如此對佛,佛亦難忍。也罷,牛師傅勞作多日,當不會讓你空手而回。這樣吧,待我寺中僧人化緣所得以償牛師傅修繕之資。
牛漢樓知佛宮寺香火也不是太盛。便道:俺牛漢樓也非重財之人,即便為佛宮寺釋迦木塔無資而作也未嘗不可,只是這應天虎欺人太甚。這等欺人便是欺佛,實令人難以咽下這口鳥氣。他以為俺們這些手藝人當真就那般好欺負么。
當下也不再與方丈多說,回去便要牛天和玉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牛天和玉鳳見牛漢樓身上傷痕,便問道:怎弄得這般模樣,工錢要得么?
牛漢樓道:只管收拾好東西,莫要多問。我說走時咱們便走。說罷仍按平時討要些齋飯與二人吃了起來。直到天晚也不提何時上路。
夜晚四更時分,牛天與玉鳳正酣睡間,突然被牛漢樓叫醒道:帶上東西馬上離開應州城。
牛天懵懂著還要收拾那木箱中的家什,卻被牛漢樓阻止道:那些東西礙手礙腳,不帶也罷。拉起二人便走。牛天忽然又返了回來,將那雙斧包裹帶在身上,三人也不從寺門出入,躍上墻頭跳出佛宮寺。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應州城南,火光沖天。竟是那應府燒將起來,映紅了半邊天。不多時,便有應府家丁和官府衙門的官差來來往往的搜查,自然佛宮寺更是搜查的仔細。哪里還有牛漢樓三人的蹤跡,只有那些木匠的家什散落一地。人卻已在了數十里之外。
二十七、砂河鎮永泉寺
牛漢樓一手牽著玉鳳,一手拉著牛天趁夜色出了應州城。向東南疾行數里,回頭看看應州城南上空依然紅光一片。那應府的大火似乎還沒有撲滅。
牛天問道:爹爹,咋就半夜的跑了出來,咱家那驢車和家什還丟在佛宮寺呢。
玉鳳則指著那紅光處問道:牛伯伯,是不是誰家著火了。
牛漢樓道:那應天虎不是個好東西。白日里我去找他討要工錢,不僅賴賬不說,還將我打出應府。我呀,弄了些桐油,一把火點了他的藥材倉房。
牛天嘟囔道:點了有什么用。咱還不是沒拿到工錢,倒賠上了驢車。
牛漢樓摸了他一下頭道:咱牛家父子啥時候干過這等賠本的生意啊。你倆隨我來。說著便將倆孩子引道一僻靜處。一片小樹林中居然拴著兩匹大馬。
牛漢樓道:一個驢車換兩匹好馬,咱不吃虧哦。
原來牛漢樓待兩個孩子熟睡以后,悄悄潛入應府盜走兩匹馬先行拴在城外僻靜處。然后又返回去放了一把大火,這才領著玉鳳和牛天離開了應州城。
牛漢樓道:有了這兩匹馬,咱們到五臺山就不用磨鞋底了。說著自己騎上一匹,讓牛天和玉鳳共乘一騎向五臺山方向跑去。跑出幾十里地,越過數十道溝壑,一道山梁在夜色之中若俯臥的一頭巨牛出現在面前。
牛漢樓觀察了一下道:這梁子叫做跑馬梁。到了這里,去五臺山的路程已經走了一半。咱們莫要停下,索性等到了砂河鎮永泉寺再行歇息。然后一口氣便可以趕到五臺山的南臺了。
三人兩騎又是一口氣跑到砂河鎮西北口。此時,天色已然大亮。滹沱河正從村口流過。河面上清凌凌的泛著朝霞的紅光。
他們選擇一淺灘處涉水渡過滹沱河,便看見了村西北口的永泉寺。牛漢樓長年在這一代游走承攬活計,自然是對這里十分的熟悉。看看時辰,應是寺內僧人起早汲水做齋飯的時間。到得永泉寺門外,果然有僧人開了寺門走了出來。
牛漢樓上前施禮道:小師父,可否借貴寺歇息一下。
那和尚一看是牛漢樓便道:原來是神斧牛師傅啊。我認得你。聽師父說過,你還在俺這永泉寺修繕過一陣子呢。
牛漢樓見這和尚還認得自己,便想,這倒不錯,沒準還能蹭一頓齋飯。剛要牽馬進寺,卻被那和尚攔住道:牛師傅還是不要進去了,免得觸了霉頭。
牛漢樓不解的問道:小師父是何意思啊。
那小和尚將他拉到一旁道:昨晚也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幫人,兇神惡煞一般。還有幾掛馬車沉甸甸的不知道裝些什么。看他們那般,誰也不敢相問。一來到寺中,便要我們燒火做飯,喝酒吃肉,將個佛門之地弄得是烏煙瘴氣。
牛漢樓問道:可是行經此地的客商?
和尚道:我看不像。聽他們話的意思要在這永泉寺住上一兩天,說是等什么五臺山的人到來,他們交了差便可回應州城了。
牛漢樓又問道:你可看清楚都是些什么人?
和尚答道:有八九個人似是莊丁打扮。應州口音。不過領頭的則是晉南一帶口音,使一把長劍。那些莊丁對他可是畢恭畢敬。
牛漢樓見他如此說,也不好進得寺去,便繞過永泉寺到了寺廟后的一處荒廢的戲樓安歇。
三人嚼著干糧,坐在戲臺上歇息。那牛漢樓心里思忖:這些人有些古怪。馱著貨物似是客商卻不住客棧,偏偏選這寺廟來住。按口音似是從應州來,到五臺山去,到了這南臺山下的砂河,卻又不急于上山。莫非是打劫財物的賊寇不成?
想到這里,牛漢樓有些坐不住了,囑咐牛天和玉鳳不要亂跑。自己將身上束的利落。縱身一躍便上了寺后的墻頭。哪知墻內恰是寺僧方便之處。正有兩個莊丁摸樣的人似是剛剛起身來到這里小解。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一人道:看咱家應老爺平日里吝嗇的緊,也不知咋舍得將這許多的財物交與這姓柳的人。
另一人道:你懂什么,不是給姓柳的,而是給鐵靈幫。
前面說話的人又道:鐵靈幫啥玩意,看那姓柳的德行,這鐵靈幫也不是啥好幫派。
另一人噓了一聲道:你說這話可別讓那姓柳的聽見,不然有你苦頭吃。聽咱家老爺說過,這鐵靈幫可是不得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收服了許多的幫派。不聽話的就。。。這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又道:你沒聽說,恒山腳下的樊家堡金刀樊進山被滅門啊。
前那一人道:哦,難怪應老爺也怕這鐵靈幫。忙著進貢啊。
另一人道:咱家老爺不是怕他們,看那樣子老爺說不定也是鐵靈幫中之人。
前面那人驚訝的啊了一聲。另一人悄悄道:我在莊中路過老爺門前,好像聽這姓柳的叫老爺什么應護法。。。。兩人方便完了便相跟著離開。
牛漢樓聽了半天,有些明白了,原來這些人是應天虎派出護送給鐵靈幫財物的。他也曾聽得樊家堡的滅門慘案。聽人說鐵靈幫應該是在晉南一帶。他們為何卻要在這南臺之下等人呢?既然和鐵靈幫有關,料想這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他索性想探個明白。若偷摸到得寺內,反倒被人懷疑,便又繞到了永泉寺的前門,大模大樣的走了進去。一進寺內便有兩個莊丁上前道:出去出去,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
牛漢樓道:俺可是來廟里上香的,俺在三圣殿許過愿,若不還愿,怕三圣怪罪啊。
其中一個莊丁不耐煩道:要你出去便出去,羅嗦什么,找死啊。
聽得院內吵鬧,一人手執長劍走了出來喝道:你們吵鬧什么?見牛漢樓站在那里,便打量一番道:你是哪里人?到這里作甚?
牛漢樓一弓腰道:大人,俺是來這廟里上香還愿的,這兩位爺卻不讓俺進去,你說這。。。
話還沒說完,這人不耐煩道:這寺院我們占用了,你還是別進去了。說罷一揮手對那兩個莊丁說:趕他出去。
那兩人上前推推搡搡的欲將牛漢樓趕出了寺門。牛漢樓勁蘊雙臂,用力一震將兩個莊丁摔了出去道:佛門之地哪有你們這般霸道之人。
那執劍之人已經轉身離去,聽牛漢樓這般說,一回頭看見兩個莊丁被摔了出去,便又回來道:看不出,竟是個練家子。你且報上名來,待俺晉中劍虎會一會你。
牛漢樓聽他自報名號,才知道面前這執劍之人就是晉中五虎之一,劍虎柳琛。腳下暗暗扎好了步勢道:俺不過是一個耍弄木匠家什的手藝人而已。
那柳琛嘿嘿一笑道:諒你也不敢說出名姓來。你出去吧。。。說著也不拔劍,而是將另一只手單掌擊來。
牛漢樓也不答話,而是將兩只手掌分前后抓向柳琛的手腕和前臂,這一招他叫做掉木審材。那意思是說木匠兩手抓住木料翻來調去的看看直不直,可不可用。若被他兩手抓住,隨后便是一扭,這條臂膀便是廢掉了。
那柳琛雖不識得這招式,卻也知厲害,便趕緊將掌收回,順勢將劍拔出。于牛漢樓打斗起來。
聞聲而來的眾莊丁在一幫大呼小叫給柳琛助威長勢。牛漢樓手中沒有兵刃,又不好用肉掌于那利劍硬碰。只好雙掌翻飛,用掌風將那長劍震歪,伺機進攻。
那柳琛也不是浪得虛名,一把劍使得神出鬼沒。眼看牛漢樓便落于下風。忽聽得牛天喊道:爹爹接斧。只聽嗡嗡聲響,一把板斧旋轉著向他飛來。
卻是牛天和玉鳳久不見他回來,又聽得寺中吵鬧便趕了過來,恰好看見牛漢樓被柳琛的長劍所困,故將手中的雙斧扔了一把過來。
牛漢樓接過板斧,頓時長了精神,左手擊掌,右手揮斧,連磕帶劈,將那柳琛逼退幾步。柳琛聽人喊道接斧,還當對方幫手到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個孩子,不禁惱怒道:你們快將那倆小廝給我拿下。
眾莊丁一聲應,便紛紛撲向牛天和玉鳳。
牛天倒不在乎,揮舞手中的單斧便砍道:看誰敢上來。將玉鳳護在身后。
莊丁見他二人年紀尚小,以為好欺負,依然沖上前去。牛天仗著一股子虎勁便廝殺起來。身后的玉鳳雖然有些功夫,畢竟沒有廝殺過。見對方人數眾多,揮舞著刀砍將過來,也想不起如何應對,便施展起輕功閃躲。
那邊柳琛攻的正急,牛漢樓本來功夫不輸于他,但看到眾莊丁圍攻牛天和玉鳳,不免分心,被柳琛一劍劃破臂膀,不敢再望兩個孩子,一心應付柳琛的劍法。
忽聽得玉鳳一聲尖叫,卻是她閃躲不及,被一莊丁差一點劈中。那天見狀來不及相救,情急之下手中板斧扔出手去,聽得一聲慘叫,那莊丁被飛旋的板斧砸到后背,登時倒在了地上。
見牛天手中沒了兵器,其他莊丁一擁而上,亂刀砍向滿屯。。。。
正在此時,寺門外一聲大吼:何處賊寇,竟敢傷人。吼聲未落,一名軍官已經闖進寺來。后面尚跟著十幾名的官兵。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姜鑲手下參將吳靖北。
原來靖北見姜鑲掛念玉鳳安危,便和若水分頭去尋找玉鳳下落。那日未曾尋到便折返回到大同府。回去以后也不見若水那一路有玉鳳消息,便派出幾路探子向四方數百里范圍打探玉鳳下落。終于昨日有了消息。只因那應州城富戶應天虎府上被人放火燒去了近半的房屋,城中人們傳的沸沸揚揚,說是因那應府不付佛宮寺釋迦塔的修繕之資,被人放火燒了藥材倉房,還累及數十件房屋。自然便提到了在佛宮寺居住的三人。
探子趕到佛宮寺打探于方丈,得知那女孩子頗似玉鳳模樣。急忙回報大同府。第二天一大早吳靖北便率領人馬趕到應州,當然找不到海鳳蹤影,靖北轉念一想,先前將軍曾要若水玉鳳她們趕往五臺山南臺碧云寺。或許玉鳳便是向五臺方向而去,于是又馬不停蹄來到了砂河鎮。路過永泉寺聽到有廝殺之聲。過來恰好看到莊丁圍殺牛天和玉鳳,不禁大怒,大吼一聲闖了進來。
廝殺的人中他只識得玉鳳,其他的人等卻不相識,雙掌一推,便將攻向玉鳳的兩個莊丁打倒在地,令身后的官軍將其他人團團圍住。
乍見突然進來了一隊官軍,領頭的軍官雖然年輕,卻是威風凜凜。背上插著兩根短槍,虎視眈眈。眾莊丁立刻停下手來,那柳琛也跳開三步罷手。
牛漢樓見他罷手,也不再攻,回頭招呼牛天和玉鳳道:你倆傷著沒有?玉鳳搖搖頭。跑到靖北身邊道:靖北哥哥,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靖北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也不及答話,而是命令官兵道:這一些人濫殺無辜,定是匪人,將他們拿下。
一眾莊丁哪敢和官兵作對。趕緊將兵刃丟下,束手就擒。那柳琛剛才和牛漢樓堪堪殺個平手,這時見靖北帶領官軍趕來,又和那女子相識。看他一出手,絲毫不費力氣便將兩個莊丁擱到在地,料也不是好對付的主。便自有了三分怯意。
奈何他所守護的東西十分重要。又不舍得這般溜走。便強作聲勢道:我等不是匪人。那是應州城應府護送藥材的莊丁,你們莫要血口噴人。
牛漢樓道:不是匪人卻強占永泉寺。還要無故殺人。有你等這樣的藥商么。你不是自稱晉中劍虎柳琛么,咋又成了應天虎的護院了?
靖北聽柳琛道是護送藥材的莊丁護院,掃了一眼寺院內的兩掛馬車,見那車廂高大,黑布蒙罩的十分嚴緊。誰家能購得這多的藥材。心中懷疑,便吩咐官兵上前打開來看。
那官兵上前打開車廂一看便驚叫起來:全是死人。驚得連連后退。
靖北一個箭步竄過去查看,那柳琛見事情敗露,一鶴沖天,躍上墻頭便逃了去。靖北和牛漢樓見柳琛逃去,也不追趕,上前看那車上的東西。只見整齊排列著二十具僵尸一般的鐵靈。再看那一車亦是同樣。
靖北抓過一個莊丁喝道:這是怎么回事?眾莊丁面面相覷,回答不得。
他們只道應天虎裝了滿滿兩車的財物,讓他們跟隨柳琛一同護送至南臺之下的砂河鎮,等待鐵靈幫的人來接應,卻不知車內裝的何物,更是不知道這兩車中盡是些僵尸一般的人物。
靖北逐個看了一下那些人,見他們身上,頭部,四肢皆為鐵甲所護,鼻息尚有,卻似毫無知覺。怎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活人還是活死人。但他覺得此事蹊蹺的很。雖然最近風傳鐵靈幫到處活動,搜羅幫眾,但他卻從未見過鐵靈究竟是些什么東西。問牛漢樓亦是不知。便只好指揮軍士將這些莊丁和兩掛馬車一同押解回大同府。再做處理。
他忽然想起牛漢樓父子來,便一拱手道:敢問老伯大名,緣何與我家小姐在一起。
牛漢樓尚未回答,玉鳳搶先道:這是牛伯伯和牛天兄弟,多虧他倆收留我在佛宮寺這十多天。他們這是護送我去五臺山,卻在這里碰到這些人打斗了起來。
隨后又將如何被周萬成放走以及逃走之后的事情講了一遍。
靖北感激的一拱手道:多些牛前輩仗義相助于我家小姐。不知前輩意下何往?
牛漢樓道:本來也是護送玉鳳前往五臺山,眼下小將軍既然到來,我父子也就可以離開了。
不料靖北卻道:前輩莫忙于離開,眼下還須前輩相護小姐去五臺山。
牛漢樓不解的問道:這確是為何?
靖北有些為難道:此中原委恕在下暫不便道出。在下要押解這些莊丁和車上的僵尸回大同府去,小姐卻不便一同前往。煩請前輩還是將她護送至五臺山。那里自有人接應。待我回去稟明總兵大人定有重謝。
牛漢樓見這吳靖北一現身便處處招呼著玉鳳,便已猜出玉鳳不是一般人家小姐,此時聽靖北這么一說,才知道玉鳳和大同總兵有著莫大的干系。他倒并不在乎什么感謝,只是覺得自己父子和玉鳳甚是有緣。本來就是為了玉鳳才跑到這砂河鎮來。既然靖北請他繼續護送玉鳳去五臺山,便爽快的應了下來。
于是,人分兩路。他和牛天護送玉鳳上五臺山,靖北則和官軍押解一眾莊丁和那幾掛大車經應州回大同府去。
靖北已經從莊丁口中得知,這些古怪的東西是從應天虎府中運出的。他是守邊的官軍,自然不能將這些人帶往大同府,也不便過問地方之事。行經應州府便是要應州府衙查明并處理此事。他讓那些莊丁趕著大車,自己和官軍押解,折返回了去應州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