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人真的很多,沈宜亭被江寺一把攔在身邊,硬是沒讓她擠到半點,便把人帶了進去。
沈宜亭花十個銅板買了兩只花燈,上面還有簽,求親人安康,亦或者求夫妻和睦。
江寺要了個白首如新,瞥見一邊沈宜亭要了個親人安康,有些吃味。
“你為沈夫人放的么?”
他語氣實在是太陰陽怪氣,讓沈宜亭難以忽視,特別是目光還瞥過那花燈,眼底有些針對意味。
沈宜亭本欲給阿姐祈福,被他拉過來看花燈,便順道放給阿姐。
哪知道江寺竟然這樣吃味。
她搖了搖頭,走去售賣紙條的那邊,花一個銅板又買了一張‘情深不渝’的紙條,然后放在江寺那只花船中。
“阿姐有孕,我擔憂他,并非為此不愿與你長久”,說完,她看江寺仍垂著情緒,便大膽伸手,捏了捏他還帶著熱意的耳朵,“你竟然連這也要挑我的不是。”
江寺被她順毛安撫,又見那‘情深不渝’四個大字,只覺得又是一個飴糖,甜到心底,其余什么散了。
“我并非挑錯。”
他緊跟著沈宜亭,一只手拿著花船,另一只手還要同她牽著,“沈夫人可是有孕,我今日瞧見她肚子略顯,為此將我爹好生罵了一頓。”
江寺黏糊糊的倚在她耳邊。
“你罵侯爺?罵他做何?”
說完,沈宜亭反應過來,自己先笑了:“你覺得那是侯爺的孩子?”
她挑眉,只覺得江寺也有糊涂時。
江寺不愿承認自己腦子暈的這回事。
只在她頸窩蹭著。
沈宜亭彎下身子,混跡在人群中,將花船放在水面,才起身,手指貼著江寺的后頸。
她身體一向有些涼,手腳到了冬日便容易冷,一只手被江寺握著,不見寒涼,另一只手卻冰得嚇人。
江寺反手到冷意,身體顫了一下,卻沒將她的手拿下來,而是皺了皺眉頭:“你怎么這樣冷?”
沈宜亭繼續用手去冰他,便還笑到:“出門受風吹,哪有不冷的,你以為人人像你,火爐一樣。”
江寺這才將她手拿下,快速把手上花燈放出去,然后將她兩只手都牽過來,放在手心好生暖著。
他眉眼有些不好,似是怕沈宜亭凍到。
“你可還有什么想看的,不若回府?”沈宜亭手確實寒涼,江寺摸著便擔憂。
但她也只有手腳涼,身上都是暖和的,倒也不至于就這樣生了病,也想著出來一趟,看看再走。
因此回去路上,在沿路買了不少小吃食,有特意給沈相靜帶的冰糖葫蘆和蜜餞。
江寺看她去買時,那笑容燦爛無比,還以為是給自己的。
誰知道沈宜亭買回來便收好,甚至都沒問他要還是不要。
“沈宜亭”,江寺又勾勾的看她,“原來你不是為我買的。”
沈宜亭才看了眼被油紙袋包好的吃食,有些失笑:“這是為阿姐帶的。”
江寺臉色更黑了幾分。
他當然知道是給沈相靜帶的,但沈宜亭滿腦子都是阿姐,竟然問也不問他。
江寺咬著牙,“我、也、要!”
他眼神略帶幾分強勢,但身體沒動,好像虛張聲勢的大狗,眼神再兇狠,也只晃著尾巴委屈巴巴看著主人。
沈宜亭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較真,于是抽出一只冰糖葫蘆遞過去。
冰糖葫蘆外層包裹糯米紙,內里先是一層琉璃一樣的糖衣,然后才是里面的山楂。
盛京的水果不管什么,都有個特點。
夠酸。
江寺一口便咬下一顆山楂,整個吞入口中,沈宜亭看著他臉色,果然沒多久,便見他微扯了扯眉。
沈宜亭抬手捂著嘴,似藏著笑意。
江寺忍著酸意咽下山楂,唇齒間還帶著一股泛酸的氣息,讓他隱隱感覺有些牙疼。
“沈夫人竟然愛吃這樣的東西,真的不會嫌酸么。”
江寺不解搖了搖頭,將那根糖葫蘆又返回一只油紙袋中。
沈宜亭看他方才巴巴的同她討要,現在又不肯吃,便有些好笑。
“阿姐有身孕,懷著孩子的婦人愛吃酸不是很正常么,我早說了,并不是不愿為你買,是知道你不愛吃。”
江寺被她哄順毛,繼續跟著她做她擋開人群的一堵墻。
只是沈宜亭的話多少還在心里留下印子。
趁著人流涌過去一波,他便俯首,貼在沈宜亭耳邊。
“沈宜亭,以后你懷了寶寶,我也給你買這個,讓你天天都能吃上”,說完他頓了頓,覺得實在不好。
萬一那日這買冰糖葫蘆的老漢不來了怎么辦。
于是,江寺又改口:“不如我學一學這是如何做的,每日做給你?”
沈宜亭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想到這里,但仍舊覺得好笑。
“你今日才同我表明心意,便想讓我為你生兒育女?”
她轉頭瞥了眼江寺,那眼神有些倨傲,隱隱拿喬。
江寺嘴角笑容更燦爛,緊貼在她肩窩,黏糊糊蹭她:“還不許人想想了?”
沈宜亭回:“哪知道你想的這樣美。”
“那不是,今日實在太美了,所想便更美。”江寺黑曜石樣的眼睛盯著她,五官滿是愜意神采,確實能看出他今日實在高興。
新年的燈會尚且不是最熱鬧,眼下街上只有舞獅和戲臺,等到了元宵,一整條街張燈結彩,滿天花燈升空,還有許多張彩的節目都要拿出來,皇城周圍也要盛放煙火,以示祥瑞。
因而沈宜亭也并沒有在外久待。
臨到回府時,江寺還有些念念不舍,非要她允諾,元宵也一起出來,才愿意將她放回院子。
次日除夕,候府也開始掛上紅錦,紅聯也陸續張貼。
檐上懸掛的燈籠被換上一層吉祥的新衣,燈燭也加了油進去,變得比原來更亮。
一早起,沈宜亭就遇見出來領新衣的翟墨。
府中的繡娘在臨近年節時便開始準備了,眼下縫制了不少衣服,翟墨領的真是江寺的那份。
沈宜亭思慮一秒,便叫停他,同他一起走了一趟。
“夫人讓我往在摘星院送新年需要的紅錦和喜聯,摘星院可是還未張貼?”
翟墨愣了一下,自先夫人過世后,候府便許久不曾這樣重年節了,加之世子也少有尚在京中過年的日子,摘星院仔細算來,也有許久不曾貼紅錦和紅聯。
“姑娘說的是,我家世子不曾戰意這些,勞姑娘費心。”
沈宜亭點頭,從院子里挑了紅錦和喜聯,外加江寺出征后,她時常見到的新衣,一并和翟墨去了摘星院。
比起候府其余地方,摘星院要顯得冷清許多。
沈宜亭到時,江寺只穿了-單衣,手握雁翎刀,揮舞生風,驚起院中落葉,硬是斬斷呼嘯寒風。
那開了刃的刀鋒冷光看上去頗為銳利,被他揮動起來宛如白練漂浮。
“你怎么來了?”
江寺瞥到沈宜亭的娉婷身姿,手上招式一停,凌空一揮,將雁翎刀插入旁邊放著的刀鞘中。
沈宜亭四面看了眼他的院子,摘星院被灑掃打理過,眼下已經十分干凈,出去幾片被江寺練劍時驚下的落葉,看不見什么突兀。
但也太冷清。
他院子里本就沒有什么裝飾,上過幾層臺階便走到院中,院中除了一棵大樹和一座石桌,再無其他,然后便是閉上黑沉木門的房屋。
沈宜亭嘆了口氣:“今日除夕,便要將院子重新裝點,想到你恐怕不記得拿這些,我便給你送來了。”
沈宜亭點了點托盤上的東西。
那些紅錦江寺不曾在意,只有一對春聯,上面蘸著濃墨揮毫,字體大氣凜然,鐵畫銀鉤,筆鋒流轉間頗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這是你親手寫的?”
江寺將它拿起來看了看,確定是沈宜亭的字跡。
平日她傳信寫在紙條上的字跡要收斂一些,雖不是盛京女子所學的簪花小楷,卻也并不張狂。
眼下這副題字,筆墨揮毫,筆走龍蛇,十分有意氣。
沈宜亭自己院中和沈相靜那里的聯,都是她自己寫就。
后院的喜聯多是她的字跡,前院便不能如此,而是請了書法大家,特意買了墨寶。
“后院幾副都是我寫就,如何?”沈宜亭含笑看他。
江寺見那字跡心喜,越看越珍愛,“自然是極好。”
他湊近沈宜亭耳邊,微吹噓她:“我看沈姑娘這一手好字,可不得留下做傳家寶?”
沈宜亭聽出打趣,伸手揪起他的耳朵,將他朝后拉開。
翟墨原是沒有注意他們做什么,可中途聽到世子小聲叫了句痛,便下意識看過去。
便見到沈姑娘兩只手揪住世子的兩側耳朵,她分明沒用力,那指尖之間都是松的,說是揪住,更像撫摸。
偏偏世子叫痛。
翟墨心下覺得不對,仔細定睛,好好看了一眼。
他那里是痛,那臉上笑容燦爛得比當空日曜都晃眼,分明心里樂得止不住。
于是翟墨便將目光收回來。
心說世子和沈姑娘感情深篤,打鬧一番也無所不可。
沈宜亭也聽見江寺叫痛,可她知道是他故意這樣說,那人分明笑得可歡,甚至微低下身子,還叫她更能夠到他耳朵,巴不得她揪住這幾下。
“凈說這些不正經的話,小心我放下東西便走了。”
沈宜亭松開他,江寺這才直起身,聽了這話,神色一變,忙伸出長臂將她朝自己懷中攬過來:“你想這就走?那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