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忠倒是一員值得爭取的大將,早年是山東小吏,因遼事糜爛,毅然投筆從戎,到皮島毛文龍麾下效力。孔有德、耿仲明降清時(shí),曾邀請李明忠一起投降。
李明忠不降,輾轉(zhuǎn)來到南明效力,在永歷朝封海康伯,任中軍都督府都督,掛寧武將軍印,提督高、雷、瓊州。
只不過,明朝主昏臣諳,李明忠雖有抗清之志,卻屢遭折辱。他先是跟著毛文龍,毛文龍被袁崇煥所殺。南明時(shí),率兵響應(yīng)隆武帝,繼而隆武帝被擒。
隆武帝死,永歷帝與紹武帝爭奪正統(tǒng)。永歷帝血脈純正,李明忠追隨永歷帝,率一萬明軍與紹武政權(quán)內(nèi)訌,先敗后勝,單騎逃回高州。
自此之后,李明忠看透了南明小朝廷的爭權(quán)奪利,頗有些心灰意冷,安于現(xiàn)狀,不思進(jìn)取。
中秋節(jié)剛過,清軍耿繼茂派來了使者,游說李明忠投降。原來,李明忠在毛文龍麾下效力時(shí),與孔有德、耿仲明都是同僚。
耿仲明觸犯逃人法,在江西吉安府自殺,長子耿繼茂統(tǒng)領(lǐng)其軍。目前,耿繼茂受尚可喜的節(jié)制,正在加緊圍攻廣州。他認(rèn)為李明忠與父親有交情,派使者來招降李明忠。
為著這事,李明忠猶豫不決,召集幕僚商議。
有人說:“明朝氣數(shù)已盡。放眼廣東,粵東、粵北都已易幟,廣州也指日可破。碰巧海康伯與耿繼茂有交情,不如順勢歸降,以保榮華富貴。”
有人說:“不可,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云煙。海康伯以抗虜為平生勛業(yè),被朝廷封為太子太保、中軍都督、海康伯,富貴已極。莫如抗清到底,方可流芳百世。”
又有人說:“皇上西狩,鄭成功率水師撤回福建,制臺孤守廣州,勢單力薄,清虜必可攻破廣州。高州為粵西重鎮(zhèn),也是雷、廉、瓊之門戶。
“清虜攻破廣州,必會(huì)移師高州。海康伯駐守高州,應(yīng)該早作打算。要戰(zhàn),就得加緊厲兵秣馬,修繕戰(zhàn)船。要和,就得早作決定。”
……
眾說紛紜,各持己見。大致上,投降一派略占上風(fēng)。
正在李明忠猶豫不決之際,親兵過來急報(bào),說赤軍派使者求見。
不久前,赤軍剛剛奪下雷州。雷州屬于李明忠的防地,赤軍不打招呼奪據(jù)雷州,李明忠的部將都很惱火。聽說赤軍派來使者,部將多持?jǐn)骋晳B(tài)度。
李明忠倒是個(gè)識大體的人,知道赤軍氣候已成,足以引為盟友,立即傳令接見赤軍使者。
使者是陶煜,江西吉安人,與李明忠是同鄉(xiāng)。李明忠是江西新建縣人,王陽明封爵“新建伯”,便借名于新建縣。
一見面,李明忠就給陶煜一個(gè)下馬威,說道:
“沈先生先后兩次遣使與我結(jié)好,彼此約為盟友,共抗清虜。可前兩天,你們不聲不吭,突然襲占了雷州。這一次,沈先生是不是還想奪我的高州?”
陶煜不卑不亢,鎮(zhèn)定自若,說道:“爵帥此言差矣。沈先生有粵國公之爵位,張孝起有高、雷、瓊、廉四府巡撫之官職。
“沈、張二公聽聞雷州知府顢頇無能、貪婪鄙陋,難堪大任,故順應(yīng)民意,奪其官位。爵帥為抗虜元?jiǎng)祝鬃恐蛳壬瞿揭丫茫蕛煞彩梗袢沼峙晌襾砬笠娋魩洠s救廣州。
“我赤軍雖為后起之秀,卻也頗知忠義。沈先生受封為粵國公、破虜將軍,正要奮力殺賊,報(bào)效朝廷。是故,沈先生毅然興起大軍,前往廣州解圍。
“廉州地處偏僻,與廣州相距上千里。赤軍此次出師,以水師為主。沈先生想請爵師出動(dòng)陸軍,一同前往廣州。我們兩軍水陸并進(jìn),擊破清虜更有勝算。”
想要打敗清軍,談何容易?李明忠不禁起疑,問道:“清虜?shù)膶?shí)力不容小覷!幾個(gè)月前,楊彥迪、鄧耀他們聯(lián)手,打敗了紅旗水寇。
“這件事,你也參與了,深知其情。紅旗水寇實(shí)力受損,尚可喜、耿繼茂二賊深以為憂。二賊都曾在遼東、登萊一帶作戰(zhàn),熟悉水戰(zhàn)。
“他們已派總兵許爾顯督造戰(zhàn)船,計(jì)有一百二十艘,又新募水兵兩千兩百名。再加上紅旗水寇,清虜水師實(shí)力比以前只增不減。
“赤軍水師也是新募之師,遠(yuǎn)涉重洋解圍廣州,有把握打敗清虜水師嗎?”
李明忠自年輕時(shí)投筆從戎,至今已與清軍交戰(zhàn)二十年。期間明軍屢敗,清軍屢勝,李明忠的銳氣也被消磨殆盡,漸漸蛻變?yōu)槊鬈姷胤杰婇y。
耿繼茂、尚可喜率領(lǐng)清軍圍攻廣州,李明忠不敢派兵救援,在高州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過,此人慷慨自負(fù),一身傲骨,并不會(huì)輕易投降滿清。
陶煜對道:“正因?yàn)榍逄斣趶V州大造戰(zhàn)船,沈先生才毅然決定出師,要趕在戰(zhàn)船造成之前消滅清虜水師。否則,一旦戰(zhàn)船造成、火炮鑄成,清虜必將如虎添翼,一舉攻下廣州。
“紅旗水寇雖然熟悉珠江水域,卻是我軍的手下敗將。尚可喜、耿繼茂雖然熟悉水戰(zhàn),卻都走陸路而來,軍中并無水師大將。
“相反,赤軍水師有楊彥迪,爵帥軍中有鄧耀,皆為水師良將,熟悉紅旗水寇,堪與水寇一戰(zhàn)。清虜暴虐,變我漢人衣冠,屢有屠城之舉。
“粵人民氣甚盛,無不翹首以待王師。我們理應(yīng)順應(yīng)民心,出師援救廣州。”
李明忠心動(dòng)了,躍躍欲試。
部將鄧耀在場,曾與陶煜、楊彥迪一起大敗紅旗水寇,贊同出兵,說道:
“爵帥,咱們坐守高州,也不是長久之計(jì)。清虜一旦攻下廣州,必會(huì)分兵過來爭奪高州。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聯(lián)合赤軍,先去廣州一探虛實(shí)。”
陶煜趁熱打鐵,說道:“我聽說,爵帥早年為山東昌邑縣主簿,慷慨好談兵,投筆從戎,到毛帥麾下效力,與孔有德、耿仲明相善,飲酒唱歌,皆自負(fù)。
“毛帥被袁督師所殺,孔、耿變節(jié),邀爵帥一道降清。爵帥曰,‘中原人當(dāng)歸中原,異地富貴非我愿也’,遂單騎返回京師,輾轉(zhuǎn)萬里,矢志不渝。
“如今,清虜陳師廣州城下,爵帥枯守高州,一無作為。莫如響應(yīng)赤軍,起兵抗虜,勝則立下不世奇功,敗則名留青史,保全名節(jié),豈不善哉?”
李明忠一拍桌子,說道:“善!我年輕時(shí)便任俠使氣,孤懸皮島抗虜,難道現(xiàn)在還不如沈先生這個(gè)后起之秀嗎?傳令三軍,兩日后拔營抗虜,斬清虜來使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