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鎮(zhèn)守不難找。
經堂內所有被捆綁的人中，只有一個穿著沒打補丁的衣服，也只有一個人，身高超過兩米，乃至于，這個穿著沒打補丁的衣服，身高超過兩米的巨人，除了身上捆著牛筋繩，額頭還被貼了一張符咒。
楚歌從窗洞摸入了經堂，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額頭貼著符咒的壯漢身邊。
似乎是楚歌走動的細微聲音被聽到了，額頭貼著符咒的壯漢睜眼，一對銳利的雙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捕捉著發(fā)出聲音的楚歌，接著，壯漢的手指在地上劃動，不過劃動幾下就不動了。
楚歌盯著壯漢的手指看了會兒，旋即發(fā)笑：“是不是就手指和眼睛能動，你想寫幾個字問我是誰，然后發(fā)現自己不識字？”
就這個時代，不說熟悉語文，數學，英語小學三大科，光是能識字就算是知識分子了。
屬于去大點的村里，都能隨便撈個衙門公職，不用考試就成了公務員。
壯漢面色泛紅，他確實不識字。
楚歌低聲道：“沒關系，我們有其他的溝通方式，我現在問你問題，你要是認可我的說法，就眨兩下眼睛，要是不認可我的說法，就眨一下眼睛。”
壯漢眨了兩下眼睛，這是同意了。
楚歌：“我現在應不應該給你解開繩子？”
壯漢眨了兩下眼睛。
楚歌抽出一把匕首，切開了壯漢身上的繩子。
不過這解開沒什么卵用，壯漢還是不能動。
楚歌繼續(xù)問：“我應不應該撕掉你頭上的符咒？”
壯漢眨了一下眼睛，這是拒絕。
做事兒果然不能急躁。
楚歌很慶幸自己沒有進來后第一時間就撕掉壯漢額頭上的符咒，而是先觀察周圍。
楚歌：“你是本地鎮(zhèn)守？”
壯漢眨了兩下眼睛。
楚歌贊許道：“鎮(zhèn)守大人窩在陳家村這么個小地方，委屈了。”
大正王朝的行政區(qū)域分為村，縣，城，州，道。每個行政區(qū)域都起碼有一個鎮(zhèn)守看護當地百姓，而陳家村這樣子的小村落，鎮(zhèn)守的實力應該不強。
但面前的鎮(zhèn)守全身肌肉扎實，血氣旺盛，顯然鍛體有成，快食氣了。
這樣的人才在縣里也難得，是可以當衙門首席打手的程度了。
壯漢得意的眨了兩下眼睛，他確實是天賦異稟的奇才，才二十出頭就已經鍛體大成，以至于附近的縣太爺都向他說過，他來，少說一個捕快的職位。
楚歌：“那我們繼續(xù)之前的話題，鎮(zhèn)守大人，你說這符咒不能撕下來，是因為撕下來你就會死？”
壯漢眨了一下眼睛，這是否認。
楚歌：“不是的話，我撕下來，抓你的人會察覺到？”
壯漢眨了兩下眼睛，這是認可了。
楚歌思索片刻。
楚歌：“鎮(zhèn)守大人，我現在和你說個計劃，你只要完成了，不但我們能得救，那幾個抓你的妖人不死也得跑路。”
壯漢眨了兩下眼睛。
……
白河廟，龍王殿。
坐在蒲團上，虔誠的頌念了一遍《龍王施水經》的小二慢慢的睜眼。
入目還是之前一般，滿是破敗的景象。
這還是好的，第一次被師父帶著進入白河廟的時候，這說是天下九河之一，白河主廟的白河廟龍王殿內，地面有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屋頂全都是蜘蛛網，就連那位統率天下河運的九河龍王，身上的彩漆也剝落，露出了泥塑的內在。
不該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
小二還記得，當年他母親帶著他逃出被詭異侵占的村落，又餓死在路上后，他被餓急了眼的親戚抓住，差點丟進了鍋里果腹。
是他師父，九河龍王的龍王殿廟祝用兩個麥餅從他那群親戚手里把他救了出來。
從小就吃不飽的小二跟著師父之后，開始知道了飽是什么滋味，開始知道了他家村子之外，還有多廣大的天地。
尤其晚上睡覺前，小二最喜歡聽自己師父講述兩百年前，那時候天庭還在，眾神庇護蒼生。
而他們九河龍王一脈，執(zhí)掌天下河運，信徒無數，哪怕每天不用出去干活刨地，也能吃信眾送上的冷豬頭肉吃到飽。
而那供奉著九河龍王的九河龍王廟的九大主廟又是何等的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小二的童年填滿了師父畫的大餅。
一念及此，小二的嘴角忍不住上翹。
那時候還年幼，沒什么想象力，為此每當師父講起當年九河龍王廟的美好的時候，小二腦海中浮現的場面就是自己泥屋子變得干凈一點，墻壁變得整齊一點。
至今思來，或許那時候單純幼稚，但毫無疑問，所思所想，都是好的。
師父那時候哪怕時常嘆息道統不存，懷念過去，每到天亮，還是會提起氣去縣城鄉(xiāng)下，捉妖拿詭，賺點飽腹錢，得人感謝。
每每如此，就是因為詭異而家破人亡的小二總會覺得自己師父的身影，可撐蒼天。
直到自家?guī)煾溉チ艘惶嗽幣畤姷搅藫f有了天蓬元帥神位的血河主母。
一切都變了。
師父回來抓著自己的肩膀，說他們有辦法見到九河龍王了。
九河龍王廟要崛起了。
殺人，抓詭，血祭……
以及……
小二的視線掠過身邊幾根紅漆泛白的柱子，已經清理過的地面，缺了一根腳的香案。
以及最最重要的，白河廟的核心，龍王殿的九河龍王神像。
小二沒去看龍王爺那還算是保存完整的泥塑腦袋，而是看向了九河龍王像交疊的雙手。
那手上有一條半人大，腦袋部分長著人臉的蛆蟲，蛆蟲扭動的白肥的身子啊嗚啊嗚的吃著什么。
以小二的法眼去看，能看到這詭蟲的身上已經開始冒出細密的龍鱗。
九河龍王……
小二忍不住頌念九河龍王寶誥。
“海澨為宮，瑤島接址天潢之苗裔，蒼茫之令辟。職秉三天敕旨，統馭百靈，心同天姆慈仁，周全萬類，波濤恬靜……”
扭動著的蛆蟲翻了個身，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和數以百計的蠕動小觸手。
小二：“……”
龍王爺，那位布雨施德的神靈……
應該是這個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