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華拉著陳劍鋒到了一邊,輕聲道∶“公子,這瑩瑩姑娘對你似是極為尊敬,這自是因為她爹爹的緣故,她爹爹一字并肩王周相京是三王之首,他的先人有大功于朝廷,周相京是襲爵封王,妹子沒見過,但知大約已有六十多歲,瑩瑩姑娘這樣說法,公子應是見過的。”
陳劍鋒皺眉道∶“是啊,我一直想不起有見過什么一字并肩王,這名字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對周相京這名字也沒印像,瑩瑩說去年她爹爹被我救過一命,記得五年初從龍潭急急趕回中原…,啊呀,莫非她爹爹竟是…?!钡从謸u搖頭,表示不可能。
兩人談不出什么結果,只得暫且作罷。
這兩天來,瑩瑩隨著眾人游山玩水,只見她蹦蹦跳跳,滿心喜悅,笑聲從未停過,眾人都對她喜歡得不得了,她小嘴極甜,既已認命做了最小的妹妹,所以也就姐姐長、姐姐短的掛在口中。
第三天,他們一行在洛陽城近郊的一處客棧落宿,趙雅芷、楊月華和瑩瑩同住一間大房。
次日,天色未明,趙雅芷、楊月華起床梳洗后打坐行功,見瑩瑩仍在熟睡,于是也不吵醒她。
二人在客棧外繞了一圈,買了一些熱食回到客棧,準備分于眾人共食。
進得房內,發現瑩瑩已經在床上坐起,但卻雙眼無神,面色憔悴,臉上全無血色,只呆呆的看著兩人,趙雅芷心中一緊,忙到她床邊伸手按上瑩瑩額頭,口中問道∶“妹子,妹子,你不舒服嘛?”
但覺額頭并無發熱現像。
瑩瑩沒有反應,仍是呆呆的看著趙雅芷,趙雅芷心下大急,對楊月華道∶“月妹,你去請鋒兒…?!睏钤氯A不待她說完,立即出房而去。
趙雅芷兩手按著瑩瑩雙肩,輕輕搖晃,口中叫道∶“瑩瑩,瑩瑩,我是趙姐姐,最愛你的趙姐姐??!”
這時陳劍鋒和楊月華走進房內,陳劍鋒一看瑩瑩的神色,也吃了一驚,忙點了她中、胸臆、人中諸穴,又在太陽穴輕輕搓揉一陣,繼在她頂門、風府等穴注入內力,最后在她背心擊了一掌,突然瑩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看到趙雅芷,張開雙臂就抱著她哭了一個哀哀欲絕,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瑩瑩為了何事,竟是如此傷心,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高興得很嗎?怎么才過了一個晚上竟變得這個樣子?
趙雅芷不住的輕拍著她,口中輕輕安慰∶“好了,好了,瑩瑩乖,瑩瑩乖,姐姐在這里,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說給姐姐聽,姐姐替你作主?!?
“姐姐,我要跟著你們,不找陳大俠了,嗚…嗚,趙姐姐?!爆摤摵窟罂蓿€不住的用手捶著床鋪。
眾人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她為了找陳劍鋒竟會帶給她這么大的心理壓力,真是難以理解。
見她開了口,心中大喜,沒口的應道∶“不找,不找,姐姐作主,不找陳大俠了,瑩瑩跟著姐姐、大哥哥,大家游山玩水多好??!”
邊說還一邊揉著她的背脊。
瑩瑩抽抽噎噎的又哭了一會兒,慢慢的從趙雅芷肩膀離開,緩緩倒在床上,側頭向內,淚水還是流個不停。
趙雅芷回頭看著陳劍鋒和楊月華,見大家也都束手無策,趙雅芷沉吟一下,示意大家退出。
趙雅芷身子一側,雙腿一抬,把枕頭往背后一靠,與瑩瑩并睡在床上,又把她摟到懷中,輕輕撫著她的雙手,卻并不出聲。
“姐姐,不行的,不行的。”瑩瑩喃喃的道。
趙雅芷奇道∶“瑩瑩,什么事不行,說來給姐姐聽,姐姐只要腦袋瓜子一動,說不定就行了
只聽瑩瑩有氣無力的笑了一聲,卻無下文。
趙雅芷耐心的等待,并不催她。
果然,過了一會兒,瑩瑩道∶“姐姐,我已經找陳大俠好幾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那么多人欺侮我,我好害怕,…嗚…嗚…?!?
趙雅芷又摟緊了她一點,拍著她的手,輕輕的道∶“不怕,不怕,有姐姐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瑩瑩索性伏在趙雅芷中又哭了一陣,趙雅芷任她發泄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只是不停的輕聲安慰,心想這小小女子,獨自在江湖上任人欺凌,這擔驚受怕的日子也確是夠她受了,心下也不禁凄然。
趙雅芷待她哭聲漸停,于是道∶“瑩瑩妹子,如果你對姐姐說了找陳大俠是為了何事,說不定什么事都解決了,你信不信?”
瑩瑩仰起淚水迷蒙的雙眼,看著趙雅芷,怯怯的道∶“姐姐,你是說真的?”
趙雅芷肯定的說∶“如是你覺得姐姐值得你信任,你盡可對姐姐說,姐姐一定全力幫你解決。”
瑩瑩垂下了頭,胸口起伏不定,不住喘著大氣,顯是在考慮再三,猶疑不決,趙雅芷并不催她,心想這時她要是還不說,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瑩瑩終于停止了喘氣,仰頭凝視著趙雅芷,緩緩的道∶“我爹爹是朝中大臣,為三王之首,手握天下重兵,爹爹一心要抵御敵國,卻受到奸宦牽制陷害,不但被削去了兵權,還意圖殺害,去年間,爹爹微服返鄉祭祖,回京途中,遭到奸人派遣武林高手狙殺,幸得飄渺劍仙陳劍鋒援手救了爹爹一命,陳大俠當時急著要與他妻子趙雅芷相會,他說那是他與愛妻相約五年的最后一年,一定要提前趕到,匆匆只與我爹爹相談了幾句話,爹爹連姓名身分都來不及說,陳大俠就急急離去?!?
陳劍鋒微微點頭,心想鋒兒行俠仗義,這種事情很是普通,那一字并肩王周相京又未通名,他自是不會記得。
瑩瑩又抽噎道∶“爹爹回京后,自是感念陳大俠的救命之恩,于是派人到處打聽陳大俠的行蹤,好幾個月前忽聽陳大俠與趙龍趙大俠協守太原,七戰七捷,爹爹聽到這個消息,幾天沒有睡覺,那晚找了我娘和我,在他書房密談?!?
瑩瑩身子忽然抖了一下,趙雅芷趕緊又把她摟緊了一些。
瑩瑩繼續說道:“爹爹眼中布滿了血絲,卻充滿了愛意?!?
爹爹對我說道∶“瑩瑩,你是爹爹最鍾愛的乖女兒,爹爹實是不舍得你離開身邊,但眼下國事已不可為,朝政日益腐敗,亡國在即,爹爹之命更是朝不保夕,爹爹一旦出了什么事,家中老幼不是陪著同死,就是充軍、為奴,你與你娘相貌與中土人士迥異,到時一定生不如死,爹爹現已修書一封,你快快前去尋找飄渺劍仙陳劍鋒,說道爹爹已將你贈與陳夫人趙雅芷,祝賀他夫妻團聚,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想趙雅芷與陳大俠情深義重,必是人間奇女子,絕不會虧待你,當今之世,也只有陳大俠和趙雅芷才能保你安身立命。爹爹和你娘已決心殉國,此前如有不測,亦必同死,你找到陳大俠后,萬萬不可回京,最多捎信回來,讓爹爹和你娘知道你平安快樂就可以了。說著爹爹抱著我和娘痛哭了一場,當晚就從后門把我趕了出來?!爆摤撜f到這里,又是泣不成聲。
趙雅芷至此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周王爺查覺到自己隨時有可能遭到不測,為了保護這心愛的女兒,竟忍心讓她一人獨自尋找陳劍鋒,還不惜將女兒送給自己,這父愛也真是偉大極了,她聽到這里,也不禁流下淚來。
瑩瑩發覺趙雅芷沒有反應,不由抬頭看她,見趙雅芷也是淚流滿面,她驚慌的哭著道∶“姐姐,姐姐,你為什么哭了?”
趙雅芷拭去淚水,笑道∶“姐姐是太感動了。”
趙雅芷稍停一下,繼續說道∶“好了,姐姐現在都知道了。你為什么又怕玉仙子呢?”
瑩瑩怯怯的道∶“我聽趙姐姐說,那玉仙子很兇的,她絕不會讓陳大俠身邊還有一個女子,所以那趙二姑娘會被她趕走,我要是找到了他們,她也一定會把我趕走,爹爹又不讓我回家,我……我…好怕…在江湖上流浪…嗚…嗚…嗚…?!?
趙雅芷心下大定,只是要不要現在就承認自己就是趙雅芷倒是還要斟酌一下,免得一下子把這個驚弓之鳥的小姑娘嚇倒了。趙雅芷又安慰了瑩瑩一番。
“瑩瑩,姐姐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好好的回答姐姐,不可騙姐姐,知道嗎?”
瑩瑩不解的看著趙雅芷,點著頭道∶“我不騙姐姐的。”
“好,姐姐問你,如果姐姐要你不用再找陳大俠了,就跟著姐姐一輩子,你要是喜歡大哥哥,姐姐就作主把你許配給他做老婆,你說好不好?”
瑩瑩嬌艷的臉上驀地大羞,她怎么也沒想到趙雅芷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黑如發亮的眼睛閃閃發光,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但一陣激動之后,卻漸漸暗淡下來,她傷心的嘆了一口氣,緩緩的道∶“謝謝你,姐姐,這是不可以的,我是爹爹的女兒,爹爹受陳大俠救命之恩,要我替他報答,這是做女兒該做的,何況陳大俠是當世英雄,我怎能違背父命,做那不孝之女,此事萬萬不可,我寧可被玉仙子趕出來,流落江湖,也不做這不孝之事?!?
趙雅芷暗暗點頭,十分欽佩瑩瑩小小年紀竟有這樣堅毅的孝心。
趙雅芷她輕輕撫著瑩瑩面頰,意示嘉許,略一沉吟,道∶“這幾天相處,你對姐姐我究竟有幾分信任,尤其是姐姐講的話?”
瑩瑩毫不猶疑的道∶“我自是相信姐姐,否則剛才也不說了?!?
“好,姐姐再問一句,是不是百分百相信?”
這下瑩瑩遲疑了一會,吶吶的道∶“不…是…,可是我知道姐姐都是為了我好?!?
“你果真這么認為?不騙我?”趙雅芷又緊跟了一句。
“是!”瑩瑩也鄭重的看著趙雅芷。
“好,瑩瑩,姐姐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你,姐姐我就是玉仙子趙雅芷,那公子夫君就是陳劍鋒陳大俠!”
瑩瑩像是火炮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大叫了一聲,又重重摔在床上,再也不會動了,趙雅芷吃了一驚,一摸她的鼻息,只覺雖是微弱,但應無礙,心中稍安,將她身子扶正,憐惜的捏了捏瑩瑩人中等穴,又替她蓋上被子,正要出房與陳劍鋒等商議,卻聽瑩瑩輕輕呼喚∶“姐姐,姐姐……?!?
趙雅芷回頭一看,瑩瑩已張大著眼眼,滿臉都是驚恐和歡喜的神色,她喘著大氣,想要起身,但卻全身無力,趙雅芷忙趨前摟著她,柔聲道∶“姐姐在這里,瑩瑩,妹子,姐姐不走?!?
瑩瑩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趙雅芷的眼神,她嚅嚅的道∶“姐姐,你真是玉仙子趙雅芷?”
趙雅芷輕聲笑道∶“好妹妹,姐姐曾對你說過,姐姐沒騙過你一句話,姐姐確是真真正正的玉仙子趙雅芷,那是絲毫不假的?!?
瑩瑩抱著趙雅芷鳴鳴咽咽的哭了一個凄凄切切,趙雅芷不住的輕拍安慰,輕輕道∶“好妹子,苦了你了,姐姐都知道,好妹子?!?
瑩瑩這個不懂世事,從未出過遠門的王府千金,這陣子孤孤單單的在江湖上,歷經千辛萬苦和無數的委屈、辛酸、驚恐,孤苦無助的心境自是令人鼻酸。
半月多前,瑩瑩見到陳劍鋒等一行人悠哉優哉于京洛道上,雖然車馬衣裘都甚樸素,但陳劍鋒玉樹臨風的神態,正是少女情懷的白馬王子,趙雅芷、楊月華淡素的裝束下更難掩絕色天香。
她對這一行人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親切感,半個月中始終在他們周圍流連徘徊,舍不得離去,但總以自己奉有父命,一定要找到陳劍鋒和楊月華。
幾天前她料知他們要經過小徑旁的那片樹林,心想與他們見個面,當面講幾句話,紓解那種難以割舍的親切感之后,就決心要離開他們。
不料被趙雅芷和眾人的真誠所感動而留了下來,這幾日更在大家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呵護下,也終于有了安全感,內心深處實是想要跟著她們,卻又覺得這樣有違父命,心中矛盾已極,天人交戰之下,心神崩潰。
這時忽然得知自己最信賴的趙姐姐,竟也是夢饜中最害怕的玉仙子趙雅芷,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難怪讓她一時間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