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映于天際,暮靄的余暉如同一條金色的溪流揮灑向茫茫的群山之中,為天地間的蕭瑟橫添著幾分景致。
驟然間,一陣疾馳的馬蹄之聲響徹山谷。
余暉灑落騎士的肩頭,趙章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撲面而來的寒風透過覆面的帛巾、好似混著冰渣灌入鼻口,長時間的策馬疾馳、他的上半身早已被涼風侵蝕的有些發麻。
高大的青鬃馬上,趙章手持韁繩,上身微微前傾就好似俯倒在了馬背上,因為沒有馬鐙、下身隨著馬身的顛簸也跟著上下起伏,為防止因顛簸而掉落下來,節奏要把控的十分恰到好處。
這非常考驗騎者的技術,因為沒有馬鐙的人,雙腿是根本無法著力的,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集中在了胯部。
饒是以趙章自幼訓練的騎術,此時在經過了數個時辰的連續疾馳,渾身的筋骨也是跟散了架子一般。
這時,奔行于隊列最前方的幾騎、突然間放緩了馬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后方的兩騎根本來不及剎停、差點就被直直地掀飛馬背。
“吁!”趙章見狀連忙雙腿緊夾馬腹,手中韁繩死死地勒停了繼續前沖的青鬃馬。
身后眾騎也緊緊跟著剎停了下來。
!趙章嘴里重重的吐出一個字節,這個速度被甩出去,可不好受啊。
從薊都出發,至今已經過去了三日,這次歸程沒有完全按照來時的路線,從昨日出淶水河谷后,沒有向北行過尉文,而是沿著恒水(唐河古道)直接穿過恒山繼續向東走。
這樣路途雖然困艱了一些,但總路程卻是近上不少。
但大致的路線還是經由代地復轉太行。(沿河北平原雖然更近且好走,但此刻必然是要經過中山的國境。)
恒水河道雖近,卻也著實窄上不少,二十余騎此刻就大概被隔成了五六排。
見得前面好似是出了什么變故,趙章周遭的幾騎紛紛策馬跟上。
僅僅是一瞬間,眾親衛已快速進入戒嚴狀態,兒郎們背后的弓弩、馬背上別著的長劍也握在了手中,趙章和樓緩兩騎早已被護在了中間。
身下的青鬃馬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前方危險的氣息,此刻焦躁地甩了個響鼻,蹄下也跟著不住的刨動起來。
身側的兒郎們目光謹慎的操持著手中的武器,警惕的看向四周。
沉默了不過片刻,寂靜的山谷之中便驟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嘶吼之聲。
趙章同剛剛下馬的樓緩對視了一眼,從兩人的表情中、似乎都已猜到了前邊是什么東西。
他眺目朝前望去,但前方卻已經被侍衛圍的嚴嚴實實,看不太清。
“前方發生了何事?”樓緩沉聲向前問道。
“有惡虎攔路,待臣斬了這只惡虎,獻于太子!”樂毅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話音及落,山谷間已經爆發出一道響亮的咆哮,吼聲如同黑夜中的閃電,震的在場眾人身軀不禁為之一顫。
趙章眉頭皺起,身下的青鬃馬也跟著愈發焦躁起來。
他們來時倒沒碰到什么山間猛獸,但這不代表沒有,這個時代自然環境還是很好的,茫茫大山里啥玩意都不難見到。
也是來時的人數比較多,驚的猛獸不敢出來,此刻卻見人少了,孽畜竟然敢公然攔路了。
“放!”山谷間再度傳來一聲大喝,隨即便是弩箭破空的呼嘯之聲。
情況雖然來的驚險,但趙章卻不是太過擔心,他們一行中雖然沒有后世演藝中那種打虎猛漢,但二十余個手持強弓勁弩的精銳兵士,拿下一個牲畜還是綽綽有余的。
果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樂毅就步伐沉穩的提著一個猙獰的虎頭走了過來。
只是渾身浴血的模樣,不由得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趙章連忙翻身下馬,朝前迎去。
“這牲畜驚擾了太子座駕,現俯首于此。”樂毅把虎頭往地上一扔,拱手拜道。
趙章沒看虎頭,而是上前拍了拍了對方的身子,恐是這個人才被虎掌拍出倆窟窿。
待見得對方身上的血盡是虎血,才松了口氣,由衷的稱贊道:“汝真乃勇武兒郎。”
“當不得太子稱贊,這牲畜一輪箭雨下去,便丟了命,臣只是搶了個虎首。”樂毅嘿嘿笑道。
趙章哈哈一笑,隨即對著身側的眾人說道:“汝等皆為勇士,歸都后每人可賞十錢。”
眾騎紛紛俯身稱謝。
樓緩這時掃了眼漸落西山的太陽,出聲說道:“虎為獨居,現孽畜已梟,此地當是無擾。夜色將至,吾等可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行,太子以為如何?”
樂毅也適時出聲附和道:“方才臣行于前,見前路不遠、便是恒水河谷的通衢之處。”
趙章點了點頭,今日所行的路程也是夠遠了,人再急也得讓馬兒休息不是。
一行人隨即向前行去。
復行約過百丈,兩側山道陡然變寬,視線也為之一闊,耳邊也隱隱傳來了水流的潺潺之聲。
太行山系縱橫,水網錯綜復雜,往往各個支流的交匯之處都會形成一個相對平緩開闊的山谷洼地,而大水系的交織之處,則多會形成面積更為廣闊的山中盆地,如同環繞此間的淶源盆地、蔚縣盆地。
而這些坐落在茫茫大山中的盆谷,除了作為國民日常生活的聚集之處,在特殊時期,亦可作為軍隊挺進的戰略要地。
二十余騎順淶水一直向東,出了淶山,復而轉北,便進入到一條新的水系,‘恒水’。(唐河)
而恒水四方支流沖刷出的交匯之地,也形成了一個較之淶源盆地更大的山谷,‘恒山盆地’。(靈丘盆地)
沿靈丘盆地再往東走,便是勾連晉陽的忻定坦途,中間還有一段比較險峻的山路,后世曾為了防止胡人侵擾,在這里設了一個關隘,叫做“平型關。”
但趙國此刻很顯然不用擔心胡人能打到這里來,因為這里已經屬于代郡的腹心地帶。
冬季的白晝很短,天色說黑就黑,方才停歇了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天色便已經徹底的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