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林接過水壺，沒有顧得上喝：“是這樣的，你娘和馬翠花今天一早去找你爺爺了。”

“不過，不是去鬧事。而是求他跟你一起去找隊(duì)長，給她娘說情。”

“你爺爺上工后，把這事告訴我了。”

周海波聽罷訝然：“還是江陵看得準(zhǔn)。他說娘不敢去鬧，果真就不敢去鬧。”

相比大哥，周江陵更關(guān)心的是結(jié)果：“爺爺怎么回復(fù)她的？”

“爺爺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你娘，也沒要她帶過去的東西。”

“你娘沒敢說什么，灰溜溜地就走了。”

周成林說到這，露出喜滋滋的表情：“江陵你說得對，我過去那些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

“她和李家人真遇上你爺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哪敢跟你爺爺鬧騰。”

說到這，周成林跟周海波都露出笑容，高興得像個孩子。

他們過去就擔(dān)心李招娣一旦不遂意，就去找家中老人鬧騰。一來擾了老人清凈，二來傳出去在隊(duì)里不好聽，落人笑話。

如今看來，李招娣不過拉虎皮當(dāng)大旗，其實(shí)哪有那個膽子。

長久籠罩在二人頭頂?shù)年幵疲诮裉旖K于煙消云散了。

為此，二人非常佩服周江陵的見識，覺得他看問題的眼光準(zhǔn)。

“爹，你過去那樣怕娘，無非是擔(dān)心她找爺爺奶奶鬧。現(xiàn)在好了，你終于不用再擔(dān)心這個，所以以后跟她打交道時，記得硬氣一些。”

在父親和大哥的佩服聲中，周江陵提醒道，“比如一會娘回家，臉色肯定不好看。到時候我們誰都別拿她當(dāng)回事，就當(dāng)沒這個人。”

“嗯，就這么辦，早就受夠她的氣了。”

“沒錯，反正我是不想忍了。”

周成林、周海波連連點(diǎn)頭，表示就按他說的辦。

末了，周成林更是拍著胸脯，充滿豪情地作出保證，表示自己以后要翻身做主人，給李招娣一些顏色看看。

周江陵只是聽著，笑笑不說話：要真有那么容易改變，就不是自己記憶中的父親了。

……

中午，周家。

周江陵跨坐在門檻上磨斧頭，修繕自己的干活工具。

周海波在灶下添柴煮米飯，周成林在另一口鍋邊炒菜。

經(jīng)濟(jì)條件所限，這年頭農(nóng)村家庭平常吃飯，一般很少做菜，最多來顆咸菜疙瘩。

今天周成林執(zhí)意要做菜，是因?yàn)樗幌氲嚼钫墟泛婉R翠花低三下四求老人時的樣子，就心中快意。

這令常年生活在妻子陰影下的周成林感到極大振奮。

待到白花花的大米飯、香噴噴的豆腐干炒辣椒端上桌，父子三人圍著吃飯時，李招娣剛好從娘家回來。

“今天怎么吃這么好。”

她神情難看地問道，仍為早上在周江陵?duì)敔斈浅园T的事耿耿于懷。

周江陵、周成林，還有家里的老人。

三邊都求遍了，也沒能為她母親被打的事掙得一線轉(zhuǎn)機(jī)。

這令李招娣感到很窩火。

屋內(nèi)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周成林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給她盛飯。

李招娣只好懷著怨氣，自己走到灶臺前把飯給盛了。

飯間，她再次提起自己母親挨打的事，話里話外牢騷不斷。

周成林、周海波按照周江陵事先的提議，沒一個搭理她。

李招娣叨咕半天，最后自覺無趣，怏怏閉了嘴。

吃完飯，四人各自回屋休息，李招娣進(jìn)屋后，和周成林躺在竹席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娘身上的腫還沒消。”

李招娣繃著臉，聲音陰沉道，“今天下午下工，你從家里拿上十個雞蛋，一起去看她。”

周成林一翻身，把背朝向她：“倆孩子都在長身體，雞蛋盡著他們吃都不夠。”

“還往外送。”

周成林很少反對李招娣，現(xiàn)在他這樣一說，李招娣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了：“我娘吃你家?guī)讉€雞蛋怎么了？難道她把我養(yǎng)大，就不用費(fèi)一粒米？”

“你以前往娘家搬的少了？”

周成林說到這，用晚上蓋的薄被將頭一蒙，任憑李招娣怎么說，就是不理她。

有了周江陵的鼓勵，心頭陰云散去，周成林和李招娣打交道時腰桿硬了不少。

雖說李招娣積威仍在，他沒有辦法像在周江陵面前夸口的那樣，將雙方地位顛倒，可終究不至于像過去那樣唯唯諾諾。

就像現(xiàn)在，他在簡單表達(dá)完不同意見后，至少敢于無視李招娣的指責(zé)。

床上，李招娣一個人喋喋不休了半天，方逐漸停下。

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反了天了。

李招娣歸于沉默后，開始思考丈夫的反常表現(xiàn)。

翻來覆去想了好一會，李招娣最終認(rèn)定肯定是周江陵搞的鬼，背底下跟周成林說了什么。

否則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釋。

哼，要真是那樣，周江陵他就等著吧。

自己可是他親娘，以后他要求著自己的事還多著。到時候看自己怎么拿捏收拾他。

李招娣氣呼呼地想道。

下午，周江陵在前往曬谷場的路上遇到了李家人。他就跟對方是透明人一樣，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打招呼。

李王氏臉上仍帶著傷，本來就不大的綠豆眼腫成了一條縫。

看到周江陵去曬谷場，她心里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等周江陵走遠(yuǎn)后，李王氏開始罵罵咧咧：“兔崽子，我們在大太陽底下苦一天，才掙幾個工分。”

“他倒好，鋸兩根木頭就能掙到錢。”

“聽說隊(duì)里這回給的錢不少呢。石匠干完一個工期都有30，他是木匠只會拿得更多。”

馬翠花在旁邊補(bǔ)充道。

李王氏被她這樣一提醒，氣得傷口都在疼：“老天真是瞎了眼，怎么讓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掙錢呢。”

李宏偉更是心里滴血：周江陵打了他，過后又跟城里的女知青處了對象，現(xiàn)在又能掙這么多錢。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至于李寶貴，他中午喝了瓶不知從哪倒騰來的地瓜燒，眼下正暈乎乎的跟在后邊，壓根聽不清李王氏、馬翠花在說什么。

這邊，周江陵到了曬谷場，將手在木料表面、斷面上放了一會，感受其中的含水量。

水分還是沒有蒸發(fā)干凈。不過現(xiàn)在是夏天，再曬一個下午，明天就能進(jìn)行加工了。

等于說今天下午不用干活，是休息時間。

當(dāng)然，休息歸休息，人還是要在曬谷場。否則難保有些人說自己領(lǐng)了隊(duì)里的工錢，卻跑回家偷懶。

不一會，周海波也到了。兄弟二人將草帽蓋在臉上，找了塊陰涼地方乘涼說話，過得好不愜意。

聊著聊著，周江陵和周海波都睡著了。

“江陵，江陵，醒醒，我跟你說個事。”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響起郁南竹清甜的聲音。

周江陵睜開眼，看見郁南竹正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身旁，抿嘴笑著不說話。

周海波這時也醒了。他簡單跟郁南竹打過招呼，就遠(yuǎn)遠(yuǎn)地走開，方便周江陵、郁南竹二人說話。

“什么事，專門來通知我。”

樹蔭下，周江陵望著眸中含笑的郁南竹，拉起她的白嫩小手道。

郁南竹揚(yáng)起嘴角，眼睛彎成明媚可愛的小月牙：“很重要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