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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即將擂響

他在科西嘉過得很沉悶,不是為錢煩惱就是為家事操心。一年后,絕望的他不得不返回駐地。這一次他的駐地是奧松,不是瓦朗斯,但這種改變又有什么意義呢?

終于有人重用這位十九歲的中尉了。新將軍發現他有點才華,就命他帶人在訓練場構筑幾個“需經過復雜計算”的工事。“就這樣,從十天前開始,我帶著兩百人從早到晚不停地忙碌。這次不同尋常的重用招致了上尉們對我的敵視,他們責問這么重要的工作為什么不交給他們,卻讓一個中尉去做。”

于是他又退回到起點。照此情形,他只能艱難地往上升,等到成為上尉時,他也該退役了,然后回到家鄉,在島民們鄙視的目光中領取法國的養老金,最后被埋在故鄉的泥土里——這是他們唯一不能從我們身上奪走的。難道那些書中宣告的自由都是泡影?如果強大的法國自己都不能擺脫貴族的壓迫,擺脫貪污受賄和裙帶關系,小小的科西嘉又怎能從法國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這位年輕作者的日記里寫滿了新的提綱。要是這個窄窄的本子落到上司手里,他的下場可想而知,因為里面有如下言辭:“關于王權的報告提綱。詳述今日歐洲十二個君主國國王篡奪來的王權。他們當中只有寥寥幾個可以不被推翻。”在緘默的日記本里,他咬牙切齒地寫下這樣的文字,而在外面慶祝每一個王子的命名日時,他卻不得不穿著盛裝高呼“國王萬歲!”。

在沉悶的執勤中,青年時代的又一年過去了。他沉默著,等待著,專注于寫作和數學。

終于,決定性的一年來到了。即使在沉睡著的省份的偏僻角落,人們也預感到戰鼓即將擂響。這是1789年6月,憂郁的中尉覺得復仇的時刻不遠了。那些人侮辱他這么久,現在他們的驕橫會令他們自我毀滅嗎?成千上萬民眾的呼喊,不也是他為科西嘉戰斗的口號嗎?他找出他的《科西嘉信札》,寄給流放中的保利——他的偶像。信中寫道:

“將軍:我來到這個世界時,祖國正遭受著毀滅。我的搖籃周圍全是垂死者的喘息和絕望者的眼淚……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我們的屈服換來了被奴役的結局。賣國賊們為了替自己辯解,對您大肆污蔑……當我讀到那些骯臟的文字時,只覺得血往上涌,當即決定驅散這些陰霾。現在,我要用刷子蘸上恥辱的墨水,把所有出賣我們共同事業的叛徒涂得漆黑……公開譴責當權者,揭露所有的丑事……假如住在首都,我會找到其他辦法……由于還年輕,我這樣做可能顯得魯莽,但熱情以及對真理和祖國的熱愛會助我一臂之力。將軍,您曾看著我來到這個世界,如果您愿意在這件事上給我鼓勵,我會信心百倍……我母親萊蒂齊婭女士托我問您,是否還記得在科爾特[1]度過的時光。”

這是一種新的音調,一部由全新的音調所組成的交響曲:時代的澎湃激情,殺死暴君的姿態,閃光的文字。我們看到的不再是日記中那種風格,而是一切都以效果為重的特點。還有一點也是新的,新得讓人害怕,為他所獨有,那就是信開頭那個起決定作用的“我”,一個面向世界提出的重大命題。現在,無限的自信首次乘風破浪地前進,因為新時代的第一陣戰鼓已經擂響,宣告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才能。于是,曾經不可克服的唯一障礙消失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要求在心中產生,并且再也不肯安息。在信的最后,他卻幾乎獻起了殷勤,顯然希望得到提攜。這個一向粗魯、令人琢磨不透的半大孩子,在所有的信里都表現得那么老練,那么具有騎士風度。

來自另一個時代的保利卻不喜歡他的高傲。他禮貌地回復說:“年輕人不應譜寫歷史。”

四周后,年輕人開始創造歷史,這是百年來的第一次:他們攻打巴黎的巴士底獄,發出了偉大的信號。法國匆匆拿起武器。在波拿巴的駐防地,也發生了搶劫事件,直到有錢人和軍隊聯合起來。年輕的波拿巴站在街頭的大炮邊,向著人群開火。這是他第一次實彈射擊,雖說是奉皇家軍官的命令,但肯定也是甘心情愿的,因為他對民眾的鄙視絕不亞于對貴族的鄙視。

然而,在他的心靈深處,這一切都顯得很陌生:這是法國人斗法國人,關他什么事!他只有一個念頭:現在該著手解決科西嘉問題了!不管正在發生的事是怒火還是激情,是理想還是一個提示語,都應該蔓延到科西嘉!趕快請假回鄉,在這場新運動的紛亂中脫穎而出!

[1] 科爾特在1755年至1769年間曾是科西嘉地區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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