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通過了楚玉的好友申請。

“還要做些什么嗎？”

他問。

楚玉道：“等你做了決定再說。”

話說完，江落的視線忽然模糊了起來，各種顏色交錯，覆蓋住了他的眼球，連眼前的白光都扭曲的不成樣子。

片刻后，視線緩緩平復。

江落的雙眼重新聚焦，他這才發現，他只是站在一面墻壁面前。

救護車，白光，特派員……一切恍惚的就像是一場夢境與幻覺，卻無比清晰的映照在他的腦海中，就像在撫摸干枯的樹皮，每一條樹紋都無比清晰。

“是幻覺嗎？”

他自言自語。

“當然不是。”

身后的聲音接上了他的話。

江落回過頭，發現是楊響。

對方雙手環著胸，斜靠在不遠處的墻壁上，徐徐道：

“她修改了你的感官信息，讓你產生了你面對她同她對話的錯覺，這是黑客常見的慣用伎倆?！?

“修改我的感官信息？”

“沒錯，每個人的五感都是通過大腦具現的，大腦帶給你疼痛，視覺，味道……腦機端口連著大腦，她駭入了你腦機端口，然后修改了你的感官，從而讓你看到她想讓你看到的?！?

“那談話的內容……”

“算數的，”

楊響知道對方要說什么，解釋道：

“這種修改感官的方式一般用于比較重要的談話中，為了防止隔墻有耳，一些黑客喜歡通過這種方式，真正做到只有你知他知的隱秘談話?！?

“有些人管這叫靈魂交流，還挺生動形象的?！?

楊響最后笑道。

江落默然。

“行了，我的任務已經達成了，如果沒有什么事情的話，回見。”

“等等?！?

江落忽然道。

“有事？”

“問個問題?！苯洳粍勇暽溃?

“你之前在談賽博病毒時，似乎說到了自殺指令？”

江落語氣輕松的說著，內心卻是在微微顫栗。

原身的記憶中有對自殺指令的描述。

自殺指令往往是指一種倒計時病毒，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檢測到宿主作出成功的解鎖指令，自殺指令就會自動運作，殺死宿主。

而解鎖指令，往往由病毒的植入者設置的某種特定行為，可以是吃飯，可以是殺人，而那個駭入了搭檔身體的賽博病毒的解鎖指令，就是殺死特派員。

也是如此，駭入了“搭檔”賽博病毒才會拼死也要殺死特派員。

江落無意間在想起自殺指令的同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關系到他的生死。

江落眼神盯著楊響的嘴唇。

后者在聽到后很明顯的愣了愣，然后點點頭，嘴唇張合：“是有說過?！?

“那自殺指令通常是什么時候植入的？

比如說，就賽博病毒而言，自殺指令是在數據販子運輸前就已經植入，還是由買家自己進行植入？”

“這個得要分情況，”楊響沉吟兩秒：

“如果是大型非法組織，他們往往會自己集中進行植入自殺指令，但如果是個體黑戶，他們這群人則通常會讓賣家幫忙植入指令。”

“你怎么了？”楊響看著面色忽然變了變的江落，問道。

“沒什么?！?

江落假笑了笑，連他自己都知道，笑的肯定很難看。

“我還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江落最后給了楊響一個匆促的背影，行走在人行道上，莫名的顯得有些狼狽，與之前開槍時的果斷形成一股強烈的反差。

“奇怪的人?！?

楊響噥噥了句，也是不再看向他，繼續忙起自己的事。

……

……

略顯寒冷的冷風吹拂著他的衣領，濕熱的空氣在他的鼻翼黏濁，江落行走在路邊，眼前羅列的霓虹招牌發散著冷色調的光暈，像是吸附在皮膚上的藤壺刺痛著鯨魚的表皮，光暈刺痛著他的雙眼。

他在路口徘徊了不知多少時辰。

他的腦?？偸遣皇芸刂频膩砘赜楷F著四個字。

“自殺指令。”

他呢喃著。

自他成功在這個一百年后的世界蘇醒后，第二場危機已經不知何時搭上了他的后背，而他卻毫無知覺，仍然沉浸在對世界的好奇中，直到現在。

恍然醒悟，自己卻已經隨時都會被殺死。

他有些難受的捂了捂胸口。

如果說之前他的首要目標是隱藏自己賽博病毒的身份，那現在，一個更為致命且棘手的問題已經出現：

自己是以賽博病毒的身份蘇醒的，而釋放自己的數據販子，是否已經對自己植入了自殺指令？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嚴肅到已經關乎自己的性命。

如果是，

那他們植入的自殺指令是什么？規定的期限又有多少天？

如果不是……抱歉，他不敢賭。

楊響告訴了他兩種情況，可他只有一條命，他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揣測對方的選擇。

他只能認定對方已經給自己植入了自殺病毒。

那么，問題出現了。

他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解鎖指令，而唯一知曉解鎖指令的人，就只有運輸自己的數據販子的買家。

江落眼前只剩下了一條路。

他需要在自殺指令生效前找出那批數據販子的買家，從而打探出自己的解鎖指令，然后再次完成解鎖指令，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只有這一條路。

或者……向外界尋求幫助？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

既然病毒是人制造出來的，那自然也會有人能破解這個病毒。

不過很快被江落排除了。

如果這個指令這么好破解，那之前那個被駭入了的搭檔就不會冒死去殺特派員了。

至少，以對方的地位都無法破解，自己就更加天方夜譚。

江落的思路逐漸清晰。

眼下，無論是戰爭也好，秘密武器也罷，這些已經不再重要。

江落將同曙光有關的記憶強行移開腦海。

他現在只有一個目標。

【找到買家，

在規定的時間內！】

他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濁氣。

自殺指令如同懸掛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沒有人知道它什么時候會落下，取走自己的性命，而他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然后摘下這把利劍。

從天邊傳來的偌大鐘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仿佛來自遠古的大呂，響徹著衛星城的每一個角落。

這讓江落記起了，今天是周日，子時過半，來自中心城的晨鐘會按時敲響，迎接新一周的到來。

他抬起頭，天際之上紫煙繚繞的云霧中，若影若現的黃銅大鐘緩緩起伏，捎帶著又一聲能響破天際的洗舊鐘聲，在江落的耳邊炸開。

他只感覺心臟同著呂鐘起伏，連著嘴唇也變得干燥難忍起來，他張了張嘴巴，最后煩悶的嘆了口氣，認命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第三聲鐘聲同往常一樣的響起。

除穢，洗舊，迎新。

天際的最后一絲光亮也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