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佐藤孝子進站的時候，葉光剛好能趕上前往便利店打工的節點。

他今天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店內進出的顧客變少了，店里恢復了更早前的清靜。

這無疑意味著節假的浪潮，就像泳池里的積水開始融化，伸手便能輕而易舉的探進池底。

工作的內容與以往相比沒有任何變化，只要一進入狀態時間就會過得相當迅速。

“小葉，辛苦了，可以休息了。”

不多時，森田太太連一分鐘都沒耽誤出現在了店門口，笑著向葉光打招呼。

“好，那我先離開了。”

將工作服換下，藏到角落里的雜物間，葉光走出了便利店。

“叮鈴。”

站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褲兜里的手機有來電顯示————是祖父母家的電話。

“應該是她吧？”

葉光這幾天往家里打電話的次數不算少，基本上都是問候祖父的情況。

反觀那邊打過來的情況，幾乎是沒完全沒有。

祖母可能因為這事忙得焦頭爛額。

因此，就只有妹妹會打過來了。

自從那次因為‘小牛奶’的契機開始，兄妹倆的聯系基本上就在斷斷續續。

不過事后有說明過，四點到六點、乃至七點，都是上班時間，電話時間最好要向后延遲。

“喂，黃金周快結束啦，有去哪里玩嗎？”葉光將電話通后，選擇了自己的開場白。

不曉得是不是祖父的情況，妹妹整個節假日都沒能打電話過來，想必她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響。

“這幾天都在探望爺爺，還有送飯，待在醫院等奶奶過來，里面人特別多————”

電話那端，從妹妹口中所說出的話語，就日記本里寫下的流水賬一樣毫無重點。

但不是不能理解。

她的國語成績從小就一直都是弱項，可別的科目卻相當優秀。

“這樣啊，這幾天我的朋友來過這邊了。”葉光說，“說本來想帶你過來玩，結果沒有理他是吧。”

“是的。”

“不錯嘛，自我保護意識很厲害。”

這話里頭倒沒什么陰陽的成分，因為當時就向佐藤孝子解釋過，她從小到大一次都沒有離開過松原。

雖然日本這個國家不大，但從某種意義上是貨真價實的‘留守兒童’。

只不過，妹妹口里接下來的話語，讓葉光這個當哥哥的有點錯愕。

“我其實想來見哥哥。”

“但是，我擔心會帶來麻煩。”

對此，葉光不曉得要怎么回應，只是保持客套：“怎么會呢？”

“我問過媽媽了，哥哥住的地方比祖父家要小了很多。”妹妹說：“我去了的話，哥哥還要照顧我，甚至兼職也不方便。”

他還真沒想到，妹妹居然會有主動了解自己的近況。

就是清楚是不是只有這段時間是這樣。

以前都住在祖父母家的時候，他們反正是鮮有話說。

再者，一家四口里，妹妹無疑是跟媽媽最為親近。

“也對，如果來這這邊的話，節假高峰期我們成天只能擠在一起......”

葉光話語間就能記憶起妹妹的嬌小。

哪怕上了國中，可她仍然像小學生一樣體型沒什么變化，那種小個子真的不會被欺負嗎？

他睡覺的地方只有一米五寬，如果妹妹趁這個假期真來了的話，地板將會當之無愧淪為自己的歸宿。

佐藤孝子口頭上雖然說可以擠一擠，但放下東西從球場回來的時候，自覺在旅館訂了房間。

可惜了，那會并不清楚他家遭遇了變故......

不過回歸正題，只能說妹妹還好沒來。

“倒不是介意這點。”電話里的聲音柔弱，“我擔心回來的時候會迷路，萬一要是錯過了電車，到頭來不就又只能麻煩你嗎？”

“......”

宛如游絲一樣輕快的話語，落在葉光的耳里卻是產生了些許的負罪感。

他擔心的，是妹妹到來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體驗，純粹只注重個人感受。

可妹妹擔心的，始終都是會不會給自己增添麻煩。

“是啊，僅僅作為‘朋友’還是存在邊界感的。”

回過神來后，葉光這樣莫名來了一句。

緊接著，他將手機拿開，不讓自己那聲輕嘆傳達過去。

他們兄妹倆的關系還是過于僵硬了，不過具體要怎么才能改變，目前沒有任何頭緒。

“能問一個問題嗎？已經困擾好久了......”

“這次也有問題嗎？”

他們過去的每一次談話，都是圍繞著妹妹的問題開始的。

說實在的。

不曉得是不是壓抑久了，有個別問題確實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能問出來的。

就比如說：爸爸不喜歡自己，為什么每次回來還要容忍呢？

葉光當時不曉得，她為什么要問出這種問題。

按照父母親的說法，是礙于職業因素才不得不待在海外。

“對，我想請教哥哥————戀人是什么？”

啊？

這不是兄妹間應該聊到的話題吧！

“.......不知道誒。”

葉光感覺腦子空白了一下。

類似的問題，是源織衣問的。

她的答案是————朋友與戀人沒有區別。

“哥哥會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這段時間以來，身為哥哥那無所不知的形象迎來了首次的崩塌。

“是葵把哥哥想的太偉大了吧。”葉光保持著謙遜。

“哥哥，因為我問出了這個問題，從而在東京首次叫了我的名字......”那頭輕喃，像是明白了什么：“這就說明，哥哥跟我抱有了同樣的困惑！”

“啊？什么跟什么？”葉光有些摸不著頭腦，“是有了喜歡的男生？”

這其實倒也正常。

日本女性的婚齡定在了十六歲。

“什么是喜歡？”妹妹的問題宛如一記重錘敲來，讓人眼冒金星。

“關于戀人的問題，難道不是你先問的嗎？”葉光頓時腦仁生疼。

“那，朋友間可以算是喜歡嗎？”妹妹提問的角度相當刁鉆。

“不清楚啊，你在學校沒有朋友吧......”

“沒有。”妹妹連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但是，我有哥哥這個朋友。”

此刻，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已經輪換了好幾次，時不時一兩聲清脆的鳴笛刺激著耳膜。

可少年卻因為這奇怪的話語，不禁向旁邊側了側腦袋。

“這是兩碼事啊，我們是親人......”葉光本想解釋，可轉念一想：“算了，可能有些問題葵理解不了，總之，我第一學期結束肯定會回去的。”

他其實覺得，妹妹對于親人的概念————可能就是生活在一個屋檐底下的陌生人。

至少，她無論是祖父、祖母、以及自己，在以往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

可從那次遺失的喵咪開始，一切都開始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