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寒和江欣的認識最開始要追溯到共同參與到年段的某一次活動中。

當時的簡寒在為歲末的元旦晚會籌劃舞臺劇《雷雨》。

劇目總負責人是剛從省城大學畢業分配到縣城學校，被寄予重任，教著高二又身兼數職的一個袁姓語文老師。

同學們背地里常常稱呼他為“袁大學生”。

袁大學生戴著金絲眼鏡，眼鏡里一雙小而又小的眼睛，一笑起來就看不見了。

他對時任宣傳委員的簡寒說：“要不，你就導演一幕《雷雨》吧，剛好前不久學過。”

雷雨角色復雜，各有不一。

那段喧囂的日子里，課余閑暇時簡寒都在為此事忙碌個不停。

就在這時，江欣推了門，探了個頭進來。

“你找誰？”有人問這張陌生的面孔。

“哦，簡寒在嗎？”江欣說的很大聲。

簡寒在教室中間抬起頭。

她看到門口倚著一個女生，一張圓圓的臉上，戴著當時很流行的塑框眼鏡。

可能因為沒有什么表情，江欣第一印象就是生人勿近的感覺。

原來，為迎接千禧年，學校很隆重地要舉行一次頗有規模的元旦晚會。

江欣聽人說起自己的高二年級將在元旦聯歡晚會負責派出幾幕《雷雨》的舞臺劇，目前尚在征集劇本。

舞臺劇的學生負責人就是高二七班的簡寒。

當時沒有轉班過來，還是隔壁班身份的她便興致沖沖地跑來，準備向簡寒毛遂自薦自己的劇本。

后來，簡寒對成為了好友的江欣說，她當時看起來有點兇，是不是不用她的劇本，她會立馬惱羞成怒起來。

江欣白了她一眼，她當時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

雖然，劇本能被采納固然最好。

其實她更重要的目的是想看看袁大學生嘴里說的那個女生——簡寒。

“哦！簡寒啊，瘦瘦的，很漂亮的，你很容易找到的。”

所以，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簡寒。

一個瓜子臉，尖削的下巴，和薄而小巧的嘴唇組合在一起，略顯倔強地抵在碎碎的短發里的女生。

江欣最早的印象覺得簡寒談不上漂亮，為什么在袁大學生嘴里用上“很”漂亮的稱謂呢。

可能因為一直忙于和其他人交談，那個女生神情有些疲憊，抬起頭看向江欣的眼神異常尖銳。

看到她竟有這樣尖銳的眼神，江欣倒絲毫不覺訝異。

她從小到大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嘴臉，簡寒眼里的尖銳沒有一絲絲戾氣，反而為她平添了一些落寞。

難道這種落寞感正是賦予了簡寒另類的漂亮嗎。

以后，江欣卻越看簡寒越覺得耐看，可能因為兩人反而處成了好友關系，熟知彼此天性后，也漸漸明白了簡寒天生擅長用虛假的尖銳掩飾內心的不安。

她的尖銳容易刺傷想靠近她的人，包括尹泰臨。

“簡寒啊，你真是看起來聰明，交往起來，才知道你真笨。”

江欣的一言蔽之，證實了朋友的可貴。

友情有時和愛情一樣，誰懂得為什么會發生，誰又知道為什么會持續一生呢。

高二的舞臺劇《雷雨》陸陸續續敲定了好些主要的演員，包括四鳳和周少爺。

出人意料的是，簡寒遲遲未能決定由誰來當周老爺。

因為江欣改編的劇本被采納了，她有了參與編導的機會，和簡寒之間也漸漸熟絡了。

“簡寒，你們班找不出來一個演老爺的人嗎？”江欣按耐不住不解，發問道。

“哦”簡寒話音低落，她每每覺得疲憊時習慣于以單字回應，她說道：“嗯，還沒有很合適的。”

“周老爺很重要嗎？”

江欣不以為然，在她的劇本里，周老爺的戲份可比在書本里出場的幕數還要少。

簡寒沒有多說什么話了，只是撲閃了一雙眼看了看她。

江欣一看她那黑比白多的瞳孔，這下換江欣沉默了。

多日后，《雷雨》劇如期而至地搬上了元旦晚會的舞臺。

江欣格外注意到在幾幕戲里，始終長身而立、落寞寡歡的“周老爺”。

她似乎有點明白了當時簡寒為何不說話，只是眼神閃爍。

正讀高三，比她們大一屆的許燾可以說是他們的學長。

雖然那年頭很少使用“學長”這個詞。當時，簡寒卻是親熱地喚他“許大哥”。

江欣第一次聽到簡寒呼喚起來帶些江湖意味時，她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無意間看到了簡寒的另一面。

簡寒解釋許燾是她的同班同學。

至于許燾為什么上著高三，簡寒卻在高二，原因簡寒沒說，此后也沒有說過。

似乎許燾只是她找來的一個角色而已，反正演完“周老爺”后就沒有必要繼續向人解釋。

事實也確實如此，簡寒和許燾的關系僅限于曾經的同窗。

許燾入學比她們晚了幾年，自然年齡偏大她們幾歲，加上足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叫他一聲“大哥”更是無妨。

說到簡寒遲遲未定，最后才找來昔日同窗許燾扮演周老爺，這個人與角色的契合，頗讓人出乎意料的期待。

尤其待江欣看完整幕劇后，對簡寒異于常人的才華油然而生了欽佩。

將來的簡寒以劇作家的職業為生，在江欣看來，完全襯合了她在高中生涯已然展露的能力。

“周老爺？周老爺怎么會不重要？！他是周家的經濟頂梁，年少輕狂時和魯母有了四鳳。”

“他老是老了，兒子卻和自己的年輕妻子有了曖昧，他難道沒察覺過？”

“他難道真的對枕邊人的心思沒有一點點了解？”

“他難道真的對時代變故下的家族命運沒有半點風聲鶴唳之感？”

簡寒一直就是這么想的，她只是沒有將她的想法告訴過其他人。

她想到了許燾來演周老爺，不僅是因為他身高形象符合她心目中的周老爺，還因為曾經同窗的一年里，許燾待她親如大哥。

包括許燾告誡她，高一才剛入學，簡寒卻將自己身處一段極不成熟的感情漩渦里。

許燾勸誡她和那個人有諸多的不合適。勸誡她無論怎樣，要慎之又慎。

以及告訴她，他其實也暗戀著一個女生。

那是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就算扔進人群也毫不張揚的女生。

整個高中生涯，那個女生始終安靜的猶如春草，聽說后來也和春草一樣，平靜又簡單的拒絕了他。

舞臺上演繹的是經典的劇目，被編排好，被觀看無數。而真實世界里的他和她呢？

既無人編排，也無心觀看，后來他和她的命運去了哪里？

就像簡寒，她能編排出她和尹泰臨的命運嗎？不能的，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