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里，火堆旁，火花“噼里啪啦”地作響，沒一會兒，便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只是在西北角的鐵鍋邊，此時忽然多出了六具尸體，而老者的白發中已漸漸染上了一抹灰調，他周身血氣愈發充盈，連腰背都漸漸挺直了起來。

“想不到，在這破廟里，居然有幸遇見血尸老祖……在下，失敬?！?

雖然嘴上說著失敬，但大胡子依舊躺在火堆旁，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單手托腮，半闔著眼，眼眸中閃爍著一抹精光。

他不動聲色地躺著，悄悄地伸出右手放置于腰后，在老者看不見的地方，袖中的箭頭已然悄然滑入了手心。

“彼此彼此。老道也沒想到，在這破廟里還能遇見屠燈大師——”

老者左手抓了個花式，右腳足尖輕點，就欲發難。

突然間，從暗處傳來一聲“嘶”響。

怎么回事？

兩人齊齊看去，只見老者之前扔在地上的布袋被利刃從底部“嘶”地一聲劃開，一只烏黑的手便從中伸了出來。

有人？！

一只，兩只，雙手的主人狠狠一抓，將布袋從底部撕裂，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娃兒就從里面猛地鉆了出來。

“該死的老頭！你還我牛兒！你還我阿爺！你還我牛兒！你還我阿爺！”

這女娃兒正是之前在客棧里賣牛的王家小女，王小丫。

只見她一把扔了匕首，快步沖到老者的身前，拽住他的脖領子猛地往地上一砸，沒有多余的招式，老者便一聲悶哼地死死地摔在了地上。

這蠻力連火堆旁觀戰的大胡子都暗暗地吃了一驚。

“混蛋！你還我牛兒！還我阿爺！”

王家小女把老者按在地上，毫無章法地亂揍，密集地拳頭砸向老者的臉上、胸口，老者正欲運起內勁抵抗，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的內力都不再有用武之地。

“這丫頭練的是硬氣功嗎？！”

王家小女一拳下去，生生打碎了老者的三顆牙，他錯過頭，呸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你等等！你等等！”

老者感覺再這么下去，自己要被這女娃兒活活地給打死了，連忙出聲喚道：

“我沒殺你牛兒！也沒殺你阿爺！”

“不可能，我親眼所見，你將我的牛兒和我的阿爺都咬死了！”

“我沒有！牛兒是畜生，與我的功法無益，我為何要咬死它？還有你的阿爺，他如你一般硬朗，我也咬了你，你看我咬死你了嗎？我既然不能咬死你，那么我如何能咬死你的阿爺？！”老者語速急促地狡辯著。

“這……我不信！”

王家小女皺著眉想了想，但她分明看到，這老者絲毫不顧她牛兒的悲鳴和阿爺的哀求活活將他們咬死了！難道是她眼花了不成？！

“盡胡說！”

她說著，又一拳接一拳地死死地砸在了老者的身上。

大胡子看著老者在那邊挨揍，進去的氣兒都沒出來的多了，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憂心，生怕這女娃兒將老者打死后，又會來尋他的晦氣。于是，他悄悄地朝著門口退去，趁著女娃兒不注意，連忙身法一閃，隱入了夜色之中。

“啊——！”

幾輪重拳過后，見老者的反應越來越弱了，王家小女也漸漸地停了下來，她仰起頭，發出一聲難過的悲鳴。

“現下牛兒也沒了，阿爺也死了，我該怎么辦呢？我該去哪呢？”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奪眶而出。

“不如——”

“不如——”

“我也下去陪他們吧——”

她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右手，驟然聚力，就欲往自己的天靈蓋上敲去——

突然，“桀桀——”老者豁然喘上一口氣，一個鯉魚打挺般就竄了起來，他將全身的內勁盡數凝于雙指之尖，向著王家小女的手肘處的天井穴猛地戳去，一經得手，便立刻卸了她的右臂。

女娃吃痛，右臂頹廢地垂蕩在身側，就這樣脫臼了。

“桀桀，想不到我血尸老祖，有一日竟會被你這個女娃娃逼得使用龜息之術！”

老者瞪著女娃，目眥欲裂。

他是真沒想到，這女娃兒竟有一身剛硬的外門功夫，這功夫他著實是眼饞得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力不破——

想不到老朽已入垂暮多年，今日竟能在這個小山村里，遇見如此精湛的外門功夫，還是個半大的女娃娃使出來的……這若能傳我衣缽——桀桀桀桀——”

老者頂著一張被痛揍的臉，狠狠地擦去了流出的鼻血，目光灼灼地盯著王家小女猛瞧，心里動了幾分想收徒的心思。

“誰？！——”

突然，山神廟外驀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喝斥聲，還有蹄子敲擊地面發出的“噠噠”聲。

“吁——”

“咦？”

我、燕兒和張叔正趕著騾車往路旁的山神廟方向行進，打算去那里生生火取取暖，避避風寒。

忽然間，只聽從山神廟里傳出一聲輕微的疑惑聲，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等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然身處廟中了！

這是……怎么回事？

我趴在火堆旁，看見一個滿臉血污的老者正蹲在我的面前，面露淫邪地盯著我瞧。

“嘖嘖嘖，想不到老朽今日的運氣居然如此之好，在這破廟里，不禁能找到衣缽的傳人還能平白撿了個送上門的新娘子，真是老天眷我——”

他得意地笑著，灰白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眼角還泛著些駭人的血漬，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你是誰？”

我悄悄打量著旁邊倒在地上的女娃娃，順便掃了眼停放在山神廟中的棺木，不知道這些人與事是否都與眼前這位老者有所聯系？

我暗暗地提起氣，運轉了一個小周天，強迫自己沉下心來，細細地思考著解決的辦法。

“桀桀——”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突然不知道為何皺起了眉頭，他一整張臉湊了過來，令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這是……人嗎？

很難想象這個長得像干尸一樣的東西竟然是一個人，我深吸著氣，強忍著心頭的不適，再次開口問道：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