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回蕩。

祁宴想了想，看了一眼手上的魔劍，隨手朝老騎士扔去。

“嗯？”

老騎士明顯錯愕了一下，下意識將這柄陪伴自己后半生，以及死后經年的魔劍接到手里，竟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眼眸之中的魂火微微波動。

感受著劍身微弱，但卻十分清晰的顫動感，老騎士伸出骨感細長的左手，輕撫劍刃：“……這柄魔劍名為【屠生】，是童話大陸‘降臨之災’時期遺落的一柄魔器，能力便像它的名字一樣，能夠屠掠被斬殺者的生機，并以此大幅度的增幅使用者的魔力和身體力量。”

“只不過御使這把魔劍的代價，亦是執劍者自身的生機……”

“而這個過程一旦開始便不可逆。”

“魔劍會不斷的汲取你的生命本質，蠱惑你的心智，一步步的將你推向深淵，使你最終成為一個只余殺戮，以生機為食的怪物！”

老騎士看向祁宴，聲音鄭重道：“正因為此，我才不希望你因為一時的沖動輕信魔劍【屠生】的蠱惑……這并非邁向強大的正途！”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讓【屠生】這么聽話的，不過你在拿起它的那一瞬間，應該也聽到了那仿佛魔音貫耳的輕吟了吧？”

“殺殺殺殺殺……”

“事到如今，我依舊對此記憶猶新。”

“你呢？”

面對老騎士求證的視線，祁宴略顯遲疑，最終道：“用我吧。”

“啥？”

祁宴見老騎士似乎沒有聽懂，想了想，可能是不夠形象，便又道：“用我吧用我吧用我吧用我吧……”

“那家伙當時就是這么在我耳邊念叨的。”

說著，祁宴伸手指了指老騎士手中的魔劍【屠生】。

老騎士：“……”

老騎士沉默的看著手中的魔劍。

雖然他后半生受累于此不少，但畢竟在這半生不死的循環中陪伴良久，總歸還是有一份親切在的，可如今再看來，卻是怎么看怎么膈應。

頗有一種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惡心感。

“罷了罷了！”

老騎士將魔劍刃口朝內，向祁宴一遞，道：“我本來想著給你幾句警示，結果……也好，若你真能沒有任何代價的御使這柄魔劍，也算是好事。”

“拿著吧。”

見祁宴沒有第一時間接過，老騎士充滿骨感的手掌抬了抬，玩笑道：“按照剛才的情景，就算在我手里，也不一定聽誰的呢。”

“……”

祁宴眨眨眼，滿臉純良的接過。

一入手，【屠生】便討好的嗡鳴了起來，簡直如同歸家的游子。

“劍確實是好劍，就是不太方便攜帶……”

祁宴嘟囔了一句。

緊接著，這柄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型鋒刃便迅速開始縮水，眨眼間便成了個不足半掌大小的掛件。

祁宴愣了愣，旋即滿意的將之揣進了口袋。

對面，見此一幕的老騎士顱骨內的魂火忍不住跳了跳，但還是憑借強大的心理素質迅速調整好了情緒，道：

“行了，咱們回歸原題。”

“好。”

祁宴乖巧的點點頭，做洗耳恭聽狀。

這一次，老騎士并沒有用那充滿回憶的風和日麗作為開頭，而是沉吟半晌，仿佛吟誦般的，悼念出了故事的詩篇。

“……從前，有一位美麗的女巫自森林的歌謠中誕生，她在路邊救下了幼狼，用魔力的泉水使目盲的騎士重獲光明。”

“幼狼決定跟隨，騎士也發誓效忠。”

“女巫繼續向前，她們途經村落，樸實的村民熱情的招待了她們，而愛人的女巫也竭盡所能給予了回饋。”

“她吹灑的水滴豐沃了土地，悅耳的歌聲令植物加速成長。”

“貧瘠的村落收獲了豐收的喜悅，神跡之下，居民在鎮長的帶領下向女巫宣誓……只要仁慈的女巫不放棄對我們的庇護，村落的居民，將是您永遠的忠實的奴仆，生生世世！代代亦然！”

“日升日落，在女巫的庇護下，曾經貧瘠的村落逐漸成為富裕的小鎮。”

“終于，村民的后代開始不滿足于受困在這狹小的城鎮當中。”

“啊，貧瘠的小鎮都有這樣的生活，外面的世界該有多么的美好！”

“有人跑出小鎮，但庇護之外的森林早就遍布魔物！”

“新的流言在小鎮里流傳……邪惡的魔女為了達成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將我們囚禁！任何膽敢走出小鎮之人，都將被她的爪牙撕碎！”

“傷心的女巫搬離了小鎮，來到誕生之地的森林隱居。”

“……”

祁宴安靜的傾聽著。

這并非是什么復雜的故事，偏頗一點的說，不過是農夫與蛇的翻版。

正常來講，故事到這，也不過是一則人心難辨的訓誡，對強大到可以更正時令的女巫來說，只會是她漫長生命中的小小插曲。

但她救下的一人一狼都非尋常的短生種。

在漫長的相處中，逐漸成為了家人，以及愛人……騎士與女巫相戀，并很快擁有了彼此的結晶，一位可愛的女嬰。

這是魔人與自然精靈的子嗣。

生來強大的她，誕生便具有了凌駕規則之上的能力，受到了‘世界的詛咒’……也不一定是詛咒，可能只是她單純的無法承載這份力量。

為了保住兩人的愛情結晶，女巫將自然的恩賜讓渡給了女嬰，這使得擁有漫長生命的她開始迅速衰老。

騎士則為了拯救妻女，挖出了深埋林中的禁忌魔劍，前往魔災遍布的戰亂大陸。

可惜，女巫沒能等到她的騎士。

自然恩賜的剝離，令女巫的生命無時無刻不在飛速的流逝。

最終，她將臨終的囑托交給了始終守在身邊的白狼。

滿身傷殘的騎士在最后一刻趕至。

而他所看到的，便是仿若入魔般的猙獰狼獸，赤著雙眼，將他的妻女吞入腹中的場景！

“騎士發了瘋，他用魔劍刨開了白狼的肚子，但只找到了昏迷的女兒……”老騎士眼眶中的魂火瘋狂的搖曳著，“白狼也似乎陷入了瘋狂，一人一狼在森林里展開廝殺，甚至忘卻了本該要守護的重要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再度醒來，便陷入了這仿佛永無止境的輪回之中。”魂火暗淡，老騎士的故事便到此為止。

但祁宴，卻已經從這故事中，拼湊出了他所需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