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夜色深沉的時候,斥候又來報,這一次是真的發現了眭固蹤影。
他們就在東北方向安營扎寨。
那也是一塊倚河流而居的平坦土地,并且防御工事也修筑得極為嚴密。
營中步兵數萬,騎兵若干。
除此之外還有些搬運扛木頭繼續加固營寨柵欄的民夫。
……對方一定也發現了他的存在。
柏論在心里想。
他仰頭朝著東北方向望去。
那里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柏論在他的腦海中自行想象了一個高大威猛的武將在意氣風發地沙場點兵。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會凝視你。
那名武將仿佛也意識到他的存在。
接著他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然后他的目光略過了他的士兵,精準無比地落在了處于人群之中的柏論身上。
柏論把這幅畫面撕碎,然后低著頭繼續研究地圖。
這里山林交錯,叢林密布。
想在這樣的地形讓大軍展開一個決戰的姿態,這稍微有一點困難。
柏論困難。
眭固也困難。
正因兩方都有這樣的認知。
因此眭固的營寨就只是簡單地駐扎在那里,不騷擾,不滋敵。并未見他有別的舉動。
兩方都有斥候在對方營寨附近埋藏密布。
隨時打探第一手的消息傳回中軍。
就這樣,兩方竟然保持了一種詭異的和諧當中。
……眭固希望決戰嗎?
平心而論。
張楊起兵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為柏論綁了繆尚并朝他要了一大筆贖金嗎?
不。
不是。
真正原因是那位上黨太守的頭上又掛了一個河內太守的職位。
這對張楊來說是一個絕對危險的信號。
若此刻不趁著他根基未穩將他扼殺在上黨,難道要等他兵強馬壯,再虎視眈眈地覬覦他的河內嗎?
誰都知道張楊攻不破壺關。
因此拿下上黨的希望就肩負在了眭固的身上。
他本為黃巾,后來又幾乎戰死在曹操的手下。幸得主公看中收他為下屬才能有他今日。
主公有難,他如何能不為他分憂呢?
因此眭固的意志十分堅決,并且十分渴望與柏論展開一場決戰。
但他不能著急。
不能輕率大意。
將這些河內男兒視作無物。
眭固的意志十分堅決。
那么問題就回到了柏論身上。
柏論想展開一場決戰嗎?
他率大軍遠道而來,糧草無以為繼。若不想盤剝百姓,唯一的辦法就只能速戰速決。
時間耗的越久,對柏論來說就越不利。
但此時他竟然也能沉的處氣,靜靜地觀察眭固的反應。
但這樣久耗下去是不行的。
柏論看著地圖,問道:“眭固自山陽出兵。此時山陽守軍必然貧乏。我能不能派一支騎兵,繞過眭固去奇襲山陽?”
拿下山陽的好處是他可以斷了眭固的糧道。
將眭固的大軍封死在這深山老林中,逼得他們糧草斷絕,只能四散就食。
也許柏論還能搶一些糧食來充實他的軍隊。
總之怎樣都是不虧的。
前提是他要拿下山陽。
神劍不置可否:【好主意,只是你要如何瞞過眭固的斥候?】
他當然可以憑個人勇武盡誅眭固的斥候。
但有的時候沒有消息就是一種消息。
眭固收不到斥候的消息,難道不會認為是柏論這邊在偷偷密謀著什么事?反而驚動了他。
柏論淡淡說道:“我也可以不瞞他。”
……不瞞他,如何奇襲?
神劍悄悄在心里疑惑著。
“來人!”柏論朝著營帳外大喝了一聲。
立刻就有親兵進來。
“將軍。”他拱手抱拳道。
“替我尋來營中軍旗,若有多的布帛,也替我尋來。再選幾個會針線的士兵。叫他們過來,有重賞。”
……營中沒有婦女。
這是柏論定死了的規矩。
起初營中士兵多有不解,也抗議反駁過。但柏論定死了不準更改。見扭轉不了將軍的心意,于是他們就只能對柏論多有怨言。直到發現這位將軍性雖仁慈,但魄力與手段一點都不軟弱。于是到現在,連怨言都不敢有了。
至于會針線的男子。
雖然條件苛刻了一點,但營中也有。
多的是窮得娶不上老婆的士兵。
常年混跡在軍伍中,衣衫破了也只能自己學著縫補。
親兵不知道柏論要這些人有何用。
……難道是將軍衣服破了?
那要一個也就夠了呀!
他深思著,但還是應下了去替將軍尋人。
然后柏論又讓人叫來一名偏將。
“荊平。”
這個名字親兵沒聽過。
至少他能保證這個荊平不是什么高級將領,因此他找又將軍確認了一遍。
……是荊平嗎?
“是。”
他的將軍很篤定地說。
最后一層層下去找人,發現了這個荊平竟然是騎兵里面的一名偏將。
而荊平本人也有點懵。
……將軍找他?
……啊?
……真的嗎?
他半信半疑,低著頭十分謙卑地走進了柏論的營帳。
“將軍。”
柏論叫他起來。
“我對你有印象。”柏論道。
荊平就是那天夜里他帶領騎兵奇襲繆尚營寨的時候,問他撫恤問題的那個騎兵。
“……是。”荊平又低著頭應下了。
但他并不吃驚。
既然將軍都知道他的名字,又怎么會對他沒有印象呢?
“我有事要交代你。”柏論說。
……啊?
荊平愣了一下,接著惶恐地抬起頭來:“……我嗎?”
【你確定?】
【他看起來一點用都沒有。】
柏論神色未變,甚至并沒有因為荊平的惶恐而產生換人的心思。
他點點頭鼓勵道:“我相信你。”
荊平:“……”
柏論道:“你過來。”
然后柏論就在他耳邊歪比巴卜地說了許多。
荊平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他抬起頭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將軍。
甚至有點想問他是不是昏了頭了!
“將軍讓我去拿山陽?”
……這像是他一個小兵能干的事嗎?
柏論又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他快哭了,“將軍,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啊!”
柏論微笑著看向他。
說了許多鼓勵的話,好歹是讓他的心安定了一點。
荊平又咬咬牙,留著眼淚問道:“我若有負將軍囑托,拿不下山陽呢?”
柏論微笑:“拿不下就拿不下。我又不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