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楊的確仁慈。
即使是手下的將領這樣說,張楊也只是嘆了口氣。
“繆尚以忠心報我,我如何能負他?”
這話便是要救了。
聞此其他將領便不再說話了。
不過其他武將似乎并沒有因為張楊這話而感恩戴德,反而由心里生出一股輕視。
張楊想了想,又將使者叫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這次還是要辛苦他再去見一見那位河內太守。
這次不砍價。
并且還要帶上珍寶將繆尚換回來。
但僅僅如此可不行。
他們既然交付了贖金,那就意味著兩方停戰。
停戰之后,總得有個明確的規范。比如說那位太守既然為了一名女子而妄動干戈,那么停戰之后,他那邊的軍隊自然也不能再劫掠河內治下的百姓。
眭固站了起來。
“那柏懷允已經有了朝廷文書,他既為河內太守,焉能心甘情愿地盤踞在上黨而不肖想河內?”
這個張楊自然知道。
他看向營帳中的諸多將領,沉聲說道:“此時天寒地凍,不宜開戰。待開春后天氣回暖,我軍必重振旗鼓一舉擊潰上黨!”
這一次!
他要大軍壓境,徹底拿下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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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又跑了一次壺關。
但這次的禮儀明顯要比上次隆重些。
除了有騎兵衛隊外,甚至還有鼓吹金鉞的禮儀隊!
明顯就是花了心思的。
而這次柏論也換了一副嘴臉,他笑瞇瞇地將使者請進來,又大擺了宴席招待。
宴席上甚至還有養得黑黑胖胖的繆尚的座位。
使者以為他會見到一個憔悴疲憊甚至是驚懼的繆尚。
但是他沒想到,他竟然見到了一個油光水滑的繆尚。
……嗯?
用油光水滑來形容應該沒問題吧。
繆尚這幾天其實吃得挺好的。
他大概是知道張楊一定會救他,甚至柏論也明確表示過要拿他換錢。沒有性命之憂后,于是繆尚就徹底放下心來。
他每天都能吃兩大碗米飯。
每天都能從白天睡到黑夜。
甚至看見柏論之后還能自信從容地與他談笑兩句。
真是好男兒。
使者悄悄朝他翻了個白眼。
主位上的柏論對使者敬了杯酒,然后微笑道:“我與建義將軍雖未見面,卻神交已久。今日見使者姿容,便知建義將軍必定也是威武不屈,英勇不凡!使者當飲此酒!”
使者勉強地笑笑,并朝他敬了杯酒。
砍價已經沒有什么好砍的了。
這里的太守掉錢眼去了一分錢都砍不下來,而張楊也沒什么意見,捏了捏鼻子表示認輸。
而張楊提出的要求柏論也一應接受。
兩方停戰后他自然會約束好士兵,不準他們再外出劫掠。
既然兩方都沒有什么再補充條款的話,那事情基本就可以結束了。
明年春天。
柏論也是這樣想的。
明年春天他與張楊必有一場大戰。
其實按照四時來說,哪個季節都不適合外出領兵。春季會影響春耕,夏季炎熱容易中暑。秋季影響秋收,冬天就更不用說了,那是待在家里老老實實過年的日子。
但是張楊盤踞在河內多年,他府中的余糧必然比柏論多。
不過這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即便他拿不下河內,只要堅守壺關,撐到秋收就能延長戰線進行反擊了。
所以不管如何,都要撐到曲轅犁發揮效應的第一個豐收。
宴席散后,柏論就去外面吹了下冷風醒酒。他披了件大氅,加上喝了酒后周身發熱,因此在這冬天里并不覺得寒冷。
他才走幾步,但是卻有人叫住了他。
“……府君?!?
這聲音有點熟悉。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
柏論暈乎乎的轉頭,發現那躲在柱子后的一團黑影其實是兩個人。
那兩個黑影慢慢地朝他靠近。
待走近了,柏論才認出來這兩個黑影里其中一個是他從那些兵匪手里救下的農女,另一個自然就是那名衣衫襤褸的老婦。
說實話柏論有段時間沒見過她們了。
也沒想到他與她們竟然還能產生后續。
這兩人一來就朝他跪下了,并且一見他就不停地朝他磕頭。
柏論費了好大勁才讓這兩人站起來。
那老婦雖然站了起來,但還是流著眼淚道:“府君恩德,我等銘記在心?!?
農女也呈上了一件大氅。
她低著頭說道:“這是府君當日借予妾避寒的。妾已經將其清洗地干干凈凈了,特來歸還府君?!?
柏論有一點震驚。
他當然沒想到他當時隨手裹在她身上的大氅竟然還能引發這樣的后續。
但既然送出去了,他就沒想過再要回來。
更何況這兩人并沒有什么保暖的衣物,這件大氅留給她們正好。
柏論話還沒說出口,然后更震驚的事情出現了。
那老婦又將自己的女兒送上前,使她離柏論更近幾步,然后低著頭開口說道:“我家女兒承蒙府君的救命之恩,我們母女多有感激。若府君不嫌棄,就留她在您身邊端茶倒水吧?!?
那農女也低著頭,沒吭聲,也沒反駁。
其實那老婦想的也沒什么問題。
她當然聽說了這位貴人為了她家小女而發動一場戰爭的事。
他既有如此行為,想必是瞧上了自己女兒。
雖然不會厚顏無恥地覺得他是對自己女兒一見鐘情所以想打破階級取她當新婦,但是跟在他身邊掃掃地倒倒茶總是沒問題的吧?
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
總比跟著她衣不裹食的要好。
但是柏論沉默了。
他要如何讓面前這兩人知道他發動這場戰爭的原因真的不是因為瞧中了她的女兒呢?
在他沉默的時候,那農女也抬起頭來怯生生地瞧了一眼柏論。
她的確是被精心打扮過的。
身上穿的衣衫也好了很多,但還是打著補丁。
臉上抹了淡淡的脂粉。
但是太淡了,柏論都瞧不出來。
柏論沉默了許久,然后開口說道:“我絕無此心。”
“……府君?”
柏論又道,“如今壺關的條件是艱苦了一些。若你們是覺得跟著我是一個好出路,可以在我返程時跟著我一起去長子,我當為你們尋一個好差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