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在一起的第一個夜晚。
林瑤洗完澡習慣性地把吊帶睡裙穿上,準備倒杯水喝,剛步入客廳,看到在那兒騰放書桌,猛然意識到自己衣著不得體。
一個急轉身,‘嘣!’頭撞到臥室門框上,“哎喲”一聲,抬頭看著她,正想問,林瑤趕緊擺手止住,摸著額頭回到臥室。
“林瑤,你能出來下嗎?”一會兒門外傳來的聲音。
“哦,稍等下?!?
她穿著長袖睡衣睡褲走出來。
“你不熱?”
“剛才覺得冷才換上的?!?
“那把空調溫度調高點兒?!?
“不,現在正好。找我什么事?”
“你說過要給我拔火罐?!?
“哦,瞧我這記性。你先在沙發上躺好,我找點東西就來。”
她拿來兩個玻璃瓶,還有紙、打火機,自己的病人已經在沙發上躺好了。
“你不擔心我失手?”她掀開那純棉質地,手感柔軟的襯衫,又見到了那片光亮如雪地肌膚。
“中午在浴室那股自信感染了我。”他低聲答道。
林瑤臉有些微紅。
貼的膏藥被取下,她的手輕輕地按壓著患處,尋問著:“還痛嗎?”
“好點了,就感覺發冷?!?
“等拔完火罐就不會覺得冷。”
林瑤拿起一小塊紙,將它點燃,投進洗好擦干的玻璃瓶中,在紙充滿燃燒而火又沒熄滅前,她迅速又輕巧的扣在受傷的位置。這一扣,瓶中的火突然熄滅,傷痛的肌膚緊緊地吸附在罐口,像是一股力往瓶子里拽,但沒有絲毫疼痛。
很快,第二個瓶子也被扣上。
“就這樣躺著不動,等十五分鐘。”她站起了身,想倒杯水喝,口干得利害。
“你別走!”
“我喝口水就來。怎么,覺得有不適?”
“不,想跟你說會兒話?!?
“呵,都說了一下午呢?!彼雷舆呑呷?,礦泉水就放在那兒。
“你從哪兒學的這個?”
“其實很簡單,不用教,看多了自然就會!”她端著一杯子水,又坐回了他身邊。
“怎么,家里有人是醫生?”
醫生沒有病人倒是有。她心里想了想沒回答,只苦笑了下。
“我該怎么感謝你呢?要不”他躺在那兒,一直側著臉看著她。
“別再提衣服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她喝下一口水,看了下背上的火罐。
“林瑤,”
“怎么?”
“你說這話的神氣真像她。”
“那個女孩?現在輪到我說你了,,你真不該找個長像雷同的人做助理,不過你很走運,遇上了我,因為我已打定主意把你從那個陰影里拉出來!像拔火罐一樣,‘嗖’、‘嗖’,無聲無息,抽蠶剝絲般把她從你腦子里吸出來?!彼呎f邊演示,指縫間像捏著根絲線,抽啊抽,纏啊纏。
看她繞毛線的演示,他忍俊不禁,這樣的話題自己居然能笑得起來,她已經辦到了。
“我不該瞞你,好吧,豁出去了?!彼?,不顧背上還有兩個玻璃瓶子。
“你那神氣有些像我妹妹?!?
“妹妹?哦,我還以為又是那個女孩。你還有個妹妹,親妹妹?倒是第一次聽你提起,看來,你身邊美女如云哦。”林瑤樂呵呵地開玩笑,還沒有意識到這兩個人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她叫,一名醫科碩士,活著也該是名外科大夫了?!闭{回了臉,那低沉的語調是痛苦蔓延的開始。
“她離世了?喔”林瑤神經一下繃緊,兩眼發呆,手摸索著去拿旁邊的杯子。
“到天國找尋她的愛情了!可背叛她的人還在人間想要尋歡作樂,我怎么能讓他逍遙快活!”他悲傷且忿恨,手已攥成拳頭。
林瑤的心開始沉甸甸起來,感受著對方正要宣泄出的痛苦。
“知道他人是誰嗎?”他一把抓過她拿杯子的手,“就是你還想把他當男友人選帥氣,家境好,陽光美男,滑稽可笑不?”
“咣!”杯子在地板上蹦跳了下,水濺了一地。
“那個女孩是你妹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眼前這個人絕不會騙自己,另一只手很快捂住了嘴,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還這樣想嗎?讓他做你男友,周到熱心,一副白馬王子樣,可心腸不大好,尤其對女人,視她們為玩物!”他又狠狠地甩開她的手。
“你早該告訴我的!,非要給我難堪嗎?我差一點兒上了他當,我以為你也喜歡那個女孩子,跟他爭風吃醋來著!”她懊惱著,哭喪著臉,“你別指望我會感謝你,呵,我又被捉弄了!”自己的確愚蠢,真是傻到家了。
“很想把真相全告訴你,可你知道嗎?我愛我妹妹,所有的人都那樣珍視她我們的天使!掌上明珠!我開不了口,我怕會失控!可憐的,她孤零零地死在偌大一幢房子的浴缸里,我永遠失去了她!我的家人為此傷心到現在!最可恨的是,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為愛而接近她,而她到死卻還愛著他!”說話者悲痛得幾乎瘋掉,最后一句出口時,拳頭重重地落在沙發上,還好那是沙發。
“她不該輕生”
對方像被電到抽搐了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冒著血絲,浸潤在飽含淚水的眼眶中。他不由得后退幾步,像是準備接受一次挑戰。
“被他逼的!被他害得精神抑郁自殺!帶著她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離開了這個令她生厭的世界!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真相!”
林瑤睜大了眼震住了!愛情,可怕的愛情,飛蛾撲火般,烈火吞噬了一個少女美好純凈的心。自己會為愛一個人到入此地步嗎?噢,辦不到!辦不到!
讓陷入痛苦的還有另一方面,事后的無能為力。
“的遺言要我們放過他,可這太便宜那家伙了,這六年他只是被他父母監管著。我不甘心,知道吧,每次見到他我恨不得把他心掏出來吃掉,可我不想違背她的遺愿。你說我該怎么辦,林瑤,我該怎么辦?”
他坐回到沙發,雙手抱著頭,十指插進烏黑的頭發里,不停地揉搓著,揉搓一團亂麻。玻璃瓶還在他背上貼著呢。
林瑤看著這個曾視為堅強無比的人,現在是如此軟弱無力。自己得幫他一把。她慢慢地移到了他身旁,纖細的手按壓住瓶口處的肌膚,一旦放進了空氣,瓶子很快就脫落掉了。
“,”她輕柔在呼喊著他的名字,“死去的人不能復生,這種痛注定是永遠的痛,永遠逝去的痛。即使他死在你面前,悲痛仍舊存在,你為此好不了多少,而且你也成了罪人,成為他父母眼里的罪人。”
“我不知道我還能忍受多久?我一直在忍受!”他停止搓揉,一動不動,頭夾在兩胳膊肘之間。
“減輕痛苦最好辦法盡量遺忘?;蛟S,你不該簡單地認為自殺是一種悲劇,她提前了斷是她的選擇,你無能為力。尊重這種選擇,因為她更為主動的掌控了自己,徹底地掌控命運。”
“林瑤”他悲嘆一聲。
“原來我長得像她,你的妹妹,?!彼紫?,捧起他的臉,凝望著,想從他眼中看到那個女孩長什么模樣。
該怎么回答,深情款款地看著林瑤這個女孩長得一點兒不像!她比自己的妹妹漂亮多了!白晰的臉龐,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粉紅的雙唇,上唇微微的向上翹著,俏皮可愛。對了,還有那光澤柔順的長發,在燈光下尤其滋潤油亮,如瀑般瀉滑著青春動感。擁有如此嬌好的面容興許就不會被那家伙拋棄了。不是因為金錢,是不會追求他妹妹的??蓱z的,竟為這個負心漢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很多地方都像?!眱扇送瑫r有單純率真的一面,物質欲不強??伤幕卮鹈黠@帶有蒙混的味道,突發其想要利用‘相像’搭建某種關聯,為她接受自己照顧找尋借口。上午,自己已經心口不一地高談闊論一番了,眼下也是小事一樁。善意的謊言,是撒謊者施舍的一劑精神撫慰,就算敗露也無妨。他早就看清對方的需要,十分在意他們的關系,設法尋求不同尋常的關系,一種比上下級更為親近的關系,但又不是通常的那種男女關系。他得調和出,交付給她,一同飲下,類似雞尾酒的玩意兒,好讓兩人醉在其中!
“如果能好受些,把我當成她吧,你妹妹。”真是一拍即合!林瑤主動抱住比自己矮大半個頭上司,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拔沂嵌嗝瓷笛?,被騙了不說,更重要也傷了你的心?!彪y怪他說不把自己當女人看,當妹妹看是對的。
“林瑤,”他也抱緊了她,多么需要溫暖的臂彎呀,“不是因為你,我都沒有勇氣揭開這個傷疤?!?
滴血的傷口被這一抱很快愈合上。他從未向外人提及過家事,林瑤是個例外,能這樣做已經擺明他不把她當外人看。把她拉上自己的舞臺,正中的主角是他們倆,看臺下的觀眾在沒有燈光的照射下一個不見,可誰知道藏著多少雙眼睛盯著看呢。
悲痛之所以能這么快化解開來,還有一個原因,確信懷里的人不會再給那個家伙機會,能感覺到對方的心緊貼著自己。
這次交談,對翻了個底朝天,林瑤算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