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依照來時的安排，準備出發去爬一次北門山，下午就往回程趕。

只不過，昨晚的一通折騰，方家一家人有點兒不在狀態。方大同本想著像往年一樣，換了掛墜頂多再配些藥就好了。昨晚被孫思和林大師的話，折磨的一宿沒睡。他來回問何啟發，他們現在不是在做夢吧。為啥夢這么真實呢？就這么來回質疑了一夜，幾乎沒合眼。

方曉明和何從就更是困的不行。木木沒有白天夜晚的意識，一直耍寶一樣的要跟他倆玩兒，他們本來也完全混亂的思維，被木木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等到天光大亮，他倆真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錯覺。連后來木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了。

北門山這一塊的海拔并不高，尤其他們還開車上了半山，再往上爬就相對輕松很多。即便如此，何家兩位老人還是只爬到半截，因為山勢陡峭，再往上，老人眼暈，怕給拖后腿，干脆拜托帶他們來的山民，先把他們往回帶。

其他的人，依舊往前埋頭爬。

北門山山脈在其他的位置，朝南一面都是懸崖峭壁，只有北門山這一小段山系，可以容人攀爬和鋪設一些石頭臺階。到了山頂便一眼可知，粗壯的鑄鐵鎖鏈橫向攬了有一人多高，結結實實的在告訴爬到這里的人：止步！下面就是萬丈深淵。而你回身往來時路看，仿佛只有身后這一條路，兩側也同樣萬丈深淵。如果從北面一側的谷底爬，除了北門山這一塊，看起來像是可以的，只是從來沒人去體驗。

忽的一下，木木貼到何從身上，大聲的喊：“啊！！！好高呀！”

方曉明忽然見它回來，盯著黏在何從身上的那塊光暈：“你從哪兒出來的，嚇我一跳。”

這話，聽起來像是跟何從說的。只不過，何從一直在他旁邊，后面跟著的齊哲抬頭看一眼方曉明：“你失憶啦。她一直在你身邊，你還總拉她往前。”

齊哲并沒有看到木木，也聽不見木木，不然就它那聲叫，估計能把整個山都震一震。方曉明又盯著木木看了會兒，才斟酌地道：“是嗎？是你玩兒了隱形術吧？”

他這話又像是問何從，其實確實在跟木木說。

“我沒有玩兒隱形術，是你倆困了，我就得消失。你們醒了的時候，把我忘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出來的。”

方曉明豎起耳朵，仔細聽周圍的聲音。木木說得話，乍一聽起來，像是誰家放箜箏高高甩起來時的聲音，很快消弭在空氣里，仔細聽起來，沒有一點兒語言的痕跡。但是，方曉明和何從就是能完全明白。而且，方曉明說的話，木木也是完全理解的。

這就有趣了。難道是跨物種可以交流了？！可木木算是個啥物種？

何從對著方曉明試探的問：“你今天能控制好自己么？昨天怎么回事？”

以他倆的默契，方曉明知道，這是何從在試探木木到底能知道多少。

果然，木木毫無心機的搶答：“我知道我知道。小明爸爸昨天是因為這山上陽氣太盛，但他身上的極陽跟這山混雜的陽氣又不太能調和，沖撞到一起啦。就像，就像，”他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讓兩人腦子里想出來個同極相斥的畫面。

何從默默的腹誹，這是胡說八道吧？如果這樣，我該跟方曉明貼到一起才行？

木木又搖著并不存在手指頭說：“NONONO，小從媽媽你錯了。”它剛要開閘說起來，何從一把掐住它，像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你可別胡說八道了。”

齊哲在他們身后，聽著何從自言自語，問了又阻止方曉明回答，他用個小木棍捅了方曉明一下：“喂，真的，你昨天怎么回事？”

方曉明一言難盡的看著木木不躲反而黏膩的纏上何從胳膊，抬頭往前看的時候，話卻是對著齊哲：“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見鬼了吧。”

山頂也有三三兩兩一些來專程爬山的人，舉著手機不停地拍照。

他們這一行人中，齊哲同學凜冬和王子鑫最興奮。老早就跑到最前頭去了。孫思和付鯤鵬緊隨其后，等方曉明到了山頂，前面四個已經拍完照，開始欣賞起景色了。方曉明也靠著防護鎖鏈準備拍個照，但剛一轉身的瞬間，他又開始感覺到不受控制的想蹦起來，拉著鎖鏈的手一用力，就做出想越過鎖鏈的架勢。孫思一把拉住他：

“別太信任這個鎖鏈，畢竟不可能每天有人檢修，往后靠些。”他拉著方曉明一直不敢撒手，因為昨夜的一番，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方曉明可能隨時會做出點兒更危險的事。

方曉明很固執，他一面不知所云的說“對，這地方看著就挺危險的。”一面手上還在用力要把身體支撐上去。他用的力不大，但腿腳的支撐很輕松，像極了要飛起來。

何從從另一側一把把他拽下來，順勢將纏在胳膊上的木木往他身上抹，像是在給自己擦衣服上的污漬：

“你快試試，不然要你有什么用？快救救你爹。”她還特意悄悄乜了一眼孫思，看樣子孫思并不能看到木木。但他嘴角微翹，也不知道是因為何從“救救你爹”這話逗得，還是猜到了什么。

方曉明驚魂未定。要不是剛才何從這一把，他感覺自己真的能飛出去然后摔到懸崖下去。他抓著袖子，和自己和何從的都捏成一團。

“這有用么？”

“我不知道呀。我是你們的孩子，你們不懂的，我更不懂。”木木又驕傲又矜持的解釋道。

晨鐘暮鼓般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山谷傳上來。孫思耳朵微動。他有承襲鳥類的聽音能力，木木的聲音在他那里，更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

他靜靜地佇立在山崖邊，目光緩緩地越過眼前的虛空，投向對面山崖下那片廣袤無垠的森林。那森林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波瀾壯闊，樹木高大而茂密，枝葉交織在一起，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細膩的筆觸勾勒出的一幅壯麗畫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如同金色的絲線在林間穿梭，給這片神秘的森林增添了一抹夢幻的色彩。須臾間，自他的胸腔之中，緩緩地流出一段極其細微且潤澤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悄然溢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與寧靜，合著那柔和的光線和清新的空氣，仿佛擁有了實體一般，竟能在人的指尖流淌。

木木此刻正遭遇著一場小小的“危機”。方曉明一把捏住的，不僅僅是他和何從的衣袖，還有“粘”在期間的木木。木木那原本圓潤可愛的身形瞬間變得皺巴巴的，它本來就什么都不是的形態，此刻透著一股子皺皺巴巴。但充盈的光和氣又讓何從和方曉明覺得無比鮮活生動。它仿佛隨著孫思的聲音，真的從遙遠的地方來，明明沒有表情的它，看起來陶醉又愜意。周遭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之中，只剩下細微潤澤的聲音仍在空氣中緩緩流淌，一切在動，又仿佛是靜止的。

“是哪位叔叔伯伯來了。”木木喃喃自語，聽起來像是每個人都是它的親人。

孫思又扯扯嘴角，他這回明白了。身后方大同何啟發跟過來，他倆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但還是習慣性地擔心：

“小明，你躲那邊遠點兒，別一會兒不注意摔下去。太危險了。”

眾人在山頂上繞了一圈，開始準備往下山的路走。孫思肩膀被拍了一下，付鯤鵬滿不在乎的樣子，但眼神有幾分佩服。

“喂，剛才你那什么法術？”

孫思裝不懂：“？？什么......法術？”

“別裝了，我剛才一晃腦袋，覺得自己被迷惑了一樣。就聽你那個聲音聽的。”他自信滿滿的，離著那么近，周圍的人聽不到，他可是聽到了。

“你聽到了什么聲音？我怎么沒聽到。”

“不會吧。你發出來的。”付鯤鵬皺了下眉，又疑惑的看著孫思，“就那種像風吹落樹葉的聲音，沙沙沙的那種。不是嗎？”

孫思沉吟了一會兒：“嗯。那是山崖下的聲音吧。今天風大。”

“絕對不是。”付鯤鵬肯定的說，“你小子別騙我。我又不是傻子。你要沒兩下子，我老爺子能請你來。”

“不信你問問前面那幾個。”孫思示意走在前頭的齊哲和他同學。

付鯤鵬覺得在理，那幾個人剛才也在他旁邊。結果他趕上去問的時候，凜冬一片茫然，齊哲也搖頭，只有王子鑫支支吾吾得說，好像聽到鳥叫聲。他說，山里鳥多得是，也不稀奇啊。聲音倒是很好聽。

方曉明側眼瞅了一眼何從，何從不動聲色的做口型：“我也聽到了。”只不過，她聽到的也是完全不同。她感覺那聲音仿佛是從她身體發出來的一樣，低沉和緩。像是玉石間靜靜流淌的水聲。

木木像是閱歷頗豐的老者一樣：“那就是了。這就是法。各人道法不同呀。”

方曉明后知后覺的發現，這個木木，雖然什么都不會，啥用都沒有，自我得意的本事倒是跟自己有點兒像。雖然他從來沒把木木真的當成自己的兒子，他這么小，哪來的兒子，但這個小東西，還怪有意思的。

他在心里暗暗的撫摸了一下小東西的頭，雖然并不知道它頭在哪兒，木木似乎感受到他的贊賞，木木的那一半示意性的朝他湊近一些。

“我拉著你，你走穩一些。”木木居然把這是什么的話搶了。這是什么想躲開木木，它向何從那邊緊了緊。何從和方曉明的手臂，感覺被無形的拉扯在一起。

他倆又對視一眼。

后面的方大同何啟發一路跟過來，他倆也不動聲色的對視。

“這倆孩子到底有什么問題？”

“早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