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寂如水,濤聲不絕。
燥熱難耐的夜里,三水躺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一合上眼,他便想起自己在海大膽子船上聽到的那個女人聲音,以及自己這七天所受到的非人折磨。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令他感到無比煎熬。
“汪!”一聲狗吠,驚得三水顧不上自己的傷,連蹦帶跳的站起身。
一條小花狗叼來了一塊魚干,還通人性的用鼻子將魚干往三水這邊推了推。
小花狗抬起前爪揉了揉鼻子,魚干腥味很濃,它受不了這誘惑。
三水剛要開口,小花狗哧溜一下跑沒影了。
三水忍痛爬下床,以為小花狗有意和自己玩捉迷藏,四下找了一遍,連根狗毛都沒找到。
這么一個小蝸居,小花狗能藏到哪兒去?
他也沒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
“花兒,誰準你在人前現身?”
葛書生表情嚴肅,仿佛已經忘了若沒有得到他這個主人允許,它是不可能被外人看見。
小花狗很無辜,轉而變成葛書生手里的蒲團。
三水津津有味的啃著魚干,以往他還覺著魚干硬而咸腥,現在吃著嘛,有股甘草的清香味。
好吃不膩哎!
“兜兜轉轉,你又回到我手里了!”三水拿起墊在屁股底下的本子,就著邊上放著的自己帶血棄而不用的紗布,干凈的部分蘸水擦了擦書面。
只擦去了一點黑漆。
撕又撕不爛,干脆泡在水盆里試試看。
鬼使神差之下,三水把那團帶血紗布也扔進水盆里。
“等貓兄一回來,我也和他一起出海,去他喵的等生身父母!我就是個沒人要的野人,死在海里也就算了此殘生咯!”
三水沒啥志向,他之所以堅守在這逐日海港做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是因為他覺著自己父母終有一天會來找他。
以前是他天真,現在的他渴望長大,有探險滿足好奇心的能力。
“天殺的,你怎敢糟踐圣賢書?”葛書生如往常一般,來端自己寶貝水盆出去打水。
生活在海邊的人,大多是捧起海水簡單的洗把臉,都不會舍得用費勁吧啦打來的井水洗臉。
洗澡也是一樣,跳進海里游幾圈,省時又省水又省力。
主要是,沒這個矯情的必要。
“你為什么來到這里?”三水身體恢復能力很強,盡管葛書生口口聲聲稱自己虧大發了,但葛書生還是自掏腰包去給他請來了當地有名的婆蘭神醫。
“死小子,我問你為什么把書扔水里?你難道不知道水也是書的天敵?”
“你看清楚了,這是我的書,不是你的!”三水走來撈起那本書,都沒等老眼昏花的葛書生看清楚,他就故意將書扔進屋里。
“說吧,你不是漁民,也不需要靠打漁為生,又識文斷字的,為何非要賴在這里不走?”
“我這叫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小屁孩,你懂什么?是漁民就得靠打漁為生?憑什么就不能有另一種抱負?我沒讀書識字以前,也和貓子一樣,跟著父母出海捕魚。后來父母走了,我又識字,不想走父母的老路,把船賣了換幾個錢開了這書屋。我原本是想著多幾個識字的人,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漁民被坑騙走自己辛苦打撈上來的稀有海貨。”
“那你為什么又不教書了?”
“老了唄!”葛書生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
隨即,葛書生又上下打量三水一番,興致勃勃的說:“你替我教書,給我養老送終。等我雙腿一蹬,這書屋歸你了!”
“嘻嘻?”三水往屋里走,頭也不回的說:“沒興趣!”
葛書生等屋門一關,才收起笑容。
沒興趣?
那他還不樂意呢!
“葛老先生早上好呢,又去打水啊,吃了沒,我家又撈到漂亮的魚兒,你晚點有空來看看噻!”幾個漁婆成群結隊,背著一筐魚,要去趕集。
她們見了葛書生都笑容滿面的跟他打招呼,都是老熟人,說起話來也很隨意大方。
葛書生也是一臉堆笑,都能叫出她們哪家的婆娘。
躲在屋里的三水豎起耳朵,聽著葛書生和這些漁婆說話聲,他內心止不住的失望。
在他的心里,或者說,他直覺告訴他,他的生身父母絕不是什么漁民。
“一個糟老頭子,怎么可能是我父親?”三水氣呼呼的扭過頭。
三水隨便踢了一腳,剛好踢中那本書。
裹著書本的黑漆現出道道裂縫,順著裂縫死勁扒拉的扣了半天才撕掉這層黏糊糊的黑漆。
這黑漆還挺香的,像是木材香。
“伴靈手記?”
三水將其前三頁的內容大致看了一遍,大意如下:
每個人生來都擁有屬于的靈,伴隨自己一生,簡稱伴靈。
伴靈隨主人心情,任意切換其見過的每一種動物之形態,必要時可實體化。
主人品性,將決定伴靈的最終形態。
在這本子上記錄這些的人寫他喜歡自己伴靈為艾初。
落款名:初。
三水看到這兒笑出豬叫聲,感情這名叫初的家伙還挺自戀,不僅臆想這世上有所謂的伴靈,還幻想伴靈愛著他這個主人。
伴靈么?
有點意思!
三水聽到外面傳來葛書生中氣十足的與人爭辯聲,他隨手將本子扔上床,便急匆匆跑出去看熱鬧。
他沒注意到一股風將本子翻到第四頁,赫然有幾個大字:敢想爾想,魂生靈生。
“老東西,你摸了俺屁股還不敢認,要么賠錢了事,要么娶了俺!”
女人是個寡婦,風韻猶存,就住在隔壁,惦記葛書生也有幾年,苦于葛書生對任何異性都嚴防死守,她才遲遲無法得逞。
早上,她一起來就聽到葛書生和那幾個漁婆聊的熱火朝天,你來我往。
她這心里就不得勁兒,這不就又來碰瓷葛書生。
葛書生苦哈哈著老臉,想躲都沒地兒躲,他見三水舔著笑臉走出來,身形靈活的往三水一藏。
“臭小子,滾開!”女人認得三水,出了名的街溜子,她對于擋了她好事的人,一律沒有好臉。
“俏嬸子,您干嘛看上這不識好歹的糟老頭子啊?瞧瞧,您這大臉盆子圓得像天上的月亮,性格風風火火,像太陽一樣讓人心里充滿熱情,還有您這身段,細柳扶風。多少媒人踏爛您家門檻,您都看不上,怎么能倒貼這半只腳埋進黃土的老骨頭?”
三水說得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