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我終于有了一部翻蓋手機。
但這也是一個特別糟糕的新學期,家里沒錢再給我交學費了。
我離開了學校。
我的一個朋友叫劉二,跟別人在西客站的寫字樓合伙開了家文化傳播公司,我從學校出來就投靠了他們,幫著打打下手。
7月份的時候,BJ正鬧著嚴重的非典。
我爸媽很是著急,從老家不停打電話問我有沒有事,說:“別在BJ了,趕緊回家吧!”除了埋怨我不聽話,他們更多的是擔心。
沒混出個人樣,我是不會回去的。我堅信校門外的BJ總有機會讓我出人頭地!
見我這樣固執,家里就斷了我的生活費,看我能挺多久。
我朋友的公司在報紙上登了很多廣告,招募歌手和演員,都是自費的那種。他們靠這個運作盤活公司。
他們認識一個叫馬小東的經紀人,瘦瘦高高的。當時南方衛視一個很火的主持人和韓國的一個藝人都是他帶著的。由于他的關系,打出去的廣告反響特別好,經常會有懷揣夢想的人來公司應聘歌手和演員。
公司很喜歡我寫給西貝的歌,要簽我做公司的歌手,打算將我包裝成明星,這樣更能吸引有夢想的人帶資來簽約。
我穿了件深色的 T恤,頭發很長,染了當時最流行的黃色,他們還特地找了副墨鏡架在我的鼻梁上,讓攝影師給我拍海報。
這一切使我很興奮,對未來有了憧憬,特別想讓西貝知道:我就要成為大家羨慕的歌手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那么壞。
在公司的這段時間,我跟他們住一起,基本上是睡在公司的沙發上。
正當我躊躇滿志時,突如其來的非典,讓外地人不敢到BJ,在BJ的外地人也紛紛離開。因此,公司的業務鏈也就斷掉了,他們不得不關閉公司,說等非典過后再籌錢重開。
2003年 7月 29日中午,我跟劉二在郊區他們租的民房里吃完最后一頓飯,就算散伙了。
我沒地方可去,也沒一份工作,只能走回西客站的寫字樓。
我感到迷茫和無助,沒有錢,也沒有住的地方。
這種惶恐是從未有過的。
晚上 12點,我還在西客站的寫字樓一層一層地徘徊,跟流浪漢一樣。
公司的大門用鐵鏈子鎖著。
我打算在這里找個地方歇一歇。走了一天,我很累。在另外一層樓里,我找到一間正在裝修的大屋子,里面擺放著木料,很是雜亂。
借著翻蓋手機的光,我找到幾張報紙,鋪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當身心疲憊的我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時,屋外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和光亮。
該死,保安來了。
我迅速坐起來,慌亂地整理穿在身上的衣服,背著我的包走了出去。
保安在門口用電筒照著我,見到是我,他跟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但這里是不能再躺下睡了。
我怕回頭這保安又來,或者明天一大早來施工的人看到,我的臉往哪里擱啊?
這遭遇特別荒唐和悲哀,我曾見乞丐和流浪的人躺在西客站邊上蓮花池附近立交橋下的那些花叢里。沒想到,我今天也會淪落到跟他們一樣無處可去。
我不能去那里,也不能留在這里。
那就先走吧,走到哪算哪。
半夜的西客站,依然燈火輝煌。在北方的路燈下,我拖著孤獨的影子走出了西客站的寫字樓,拖著疲憊的身軀,漫無目的地走著。
上了天橋,穿過人行道,再過一個地下通道,對面便是世紀壇和人民軍事博物館。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多,又困又餓的我實在走不動了。
在人民軍事博物館外的綠化帶,我找了個不易被人看見的長椅,總算躺了下來。
這椅子是鐵做的,長度也不夠,得蜷縮著側躺。
椅子睡著很硌背,雖是夏天,北方的夜里卻感覺冰涼。
我將包里僅有的幾件衣服取了出來,鋪在鐵椅子上,把厚厚的寫給西貝的詩稿和歌本裹在背包里當枕頭。
夏夜蚊蟲很是煩人,讓本來就滿懷心事的我更是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夜里三四點,可是天空也仿佛在跟我作對,又突然下了幾場短暫的小雨,真是倒霉。
我翻身起來跑到公共廁所邊躲雨,等雨停了,再走過去擦掉椅子上的雨水,再躺下。如此反復地折騰了幾次,天才剛亮。
此時,我特別想家,想我爸媽。
我開始懷疑,到BJ來是不是錯了。
但我不甘心,那些不如我的,都能出人頭地,我不相信我不行!
這一次,我終于忍不住悄悄地哭了,不為遙不可及的西貝。
這一次,為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