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追尋你的路,是一串山水迢遙的足跡,漫長得似乎沒有歸期。渺無蹤跡的你,卻又幽居在我的胸口。只要我一安靜下來,想念便如一支箭矢,猝不及防地射向靈魂深處那柔軟的靶心。
后來,我一路所祈盼和追尋的“未來”,都在步步生疼的足跡里,變成了走向你時路過的風景。)
高考這年,是 2002年。這一年,聽說西貝考上了大學,只是我不曾知道她去的是哪里,更不曾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由于長期逃課,我、慕容、劉四、擺子、黃晶在會考時很多科目都掛了紅燈。
老師讓我們補考,再過不了關就不能參加高考,也就拿不了畢業證。
哥兒們幾個就慌了,這種情況下大學或其他職業學校是考不上了,便開始打算畢業后的退路。
上學對我來說,無非就是每當想西貝時,會有同學聽我唱歌,看我寫詩畫畫,有人陪著我,跟我說說話,感覺心里會好受一些,孤獨會少那么一點點。
什么大學不大學的,真的無所謂。
快畢業了,我的文學社社長一職也得要物色接班人,我不想等我離開學校后它就垮掉,這也是文學社很多骨干不愿看到的一幕。
最終,我選擇了一個讀高二的女生。特別交待她,等我畢業后,這個刊物無論如何也要辦下去。
小姑娘信誓旦旦地答應了我,說:“社長,你放心吧。”
但沒過多久,學校就開始籌備校文學社,每個班都要抽些文科生參加,這其中也有我文學社的部分骨干成員。
教導處讓我們文學社單獨辦一版手抄版期刊,我們很用心地趕了出來,特地在學校唯一有玻璃的展示欄上展示。
同學們紛紛擁上去圍觀,里三層外三層的爭相閱覽,我們特別欣慰。
可就在這時,那個答應我把文學社辦下去的女生被剛成立的校刊收編了。曾經風光一時的《青春潮》隨著校刊的創辦,就退出了它的歷史舞臺,沒有傳承下去,我和文學社的社員們都感到遺憾。《青春潮》是我們青春的印記,見證了我們的青春,見證了我們的熱血,見證了我們對夢想的鍥而不舍。多年以后,直到我小有名氣,興仁縣作家協會的一位老師將我和《青春潮》寫進了興仁縣史,感謝他為我們的青春作證。
等到畢業,我沒去拍畢業照。
這個高中讀得沒有意思。
慕容和擺子去當了兵。
劉四考進了省體校。
黃晶讀了職業學校。
馬四和金剛考上了警官大學。
而我,一心只想著要離開百德,離開興仁,離開興義!
我不想留在貴州,這里全是西貝的影子。再說,這里也沒有適合我讀的學校。我壓抑得快要發瘋了,在報紙上看到一些招生信息,覺得BJ還不錯,便吵嚷著要去BJ讀藝術學校!
我的這一決定,讓家里人一致反對。
他們苦口婆心地勸說我:“這是青春飯!以后年紀大了怎么辦?”
“再說,學藝術是你能干的嗎?”
“人家那些能唱會跳,你就會畫點畫、寫點東西,不行不行!”
我爸氣得跳起來激動地對我說:“你要去BJ,就斷絕父子關系。”
我很難過,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苦楚,沒有人知道我留在這里會有多么的崩潰。我哭著說:“隨你!斷絕父子關系我也要去!”
見我如此堅定,我爸的同事和家里人便不再像以往那般勸說了。
我每天都躺在床上生悶氣,奶奶看到我這樣郁郁寡歡,很心疼我,就給我爸媽做思想工作:“他又不是去鬼混,就讓他去吧。”
新學期快開始的時候,我爸媽借了 2萬塊錢,準備讓我去BJ報名。
在我去BJ前,大姨跟我媽想出了最后的一招。
她們把我送到了興仁,在城里找了一個跳大神的,想讓他在思想上震懾住我,打消遠去的念頭。
那跳大神的應該也有兩把刷子,他的屋里都掛滿了錦旗。他穿了套道士服走了出來,在神壇面前,先是作揖,拿著紙錢在一碗水上點燃,一邊作揖一邊念著咒語,將燒過的紙錢丟在水碗里。
他讓我跪在一個枕頭做的墊子上。
我特別不情愿,因為我完全不信這些。
我媽和大姨在一旁很著急,推我,讓我按他說的做,還虔誠地把我的生辰八字告訴了他。
焚香后,算命的嘴里念念有詞,一會給我看手相,一會用手搬起我的臉,看面相,折騰了好一會兒。
他連在地上打了三次卦,用牛角做的那種。
他一邊喊著“金木水火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邊在我身邊張牙舞爪地跳起來,動作甚是夸張、丑陋。從一進門,看到他我就想笑,他的這一套騙術,我實在忍不了,怕我媽和大姨看見,我就趴在墊子上偷偷地笑。
其實吧,他做什么說什么都不好使,反正我就是要離開貴州!我來這里,只是讓我媽和我大姨心里好受一些。
一炷香燒完以后,算命的法事也做完了。
他顯得很高深地搖頭,說:“你不能去北方。小伙子,會很苦的。”他那副江湖騙子的嘴臉,讓我甚是討厭。
他這樣說,正合我媽跟我大姨的心意。
我把臉一扭,沒好氣地說:“我就是要走!”
我站了起來,腿跪得麻麻的。
大姨把我拉到一邊不停地勸我:“你這娃娃怎么不乖呢?
要不送你去當兵,回來還有工作。你要是不喜歡就去當司機,每月也能賺很多錢呢!”
我很不耐煩,喊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你們什么也不要再說了,很煩啊!”
見我如此,這場鬧劇也就作罷了。
第二天,我背了一個大牛仔包,里面裝著學費和簡單的幾件衣服。那厚重的,是我寫給西貝的五本詩稿,還有我這幾年日夜的思念。背上行囊,頭也不回,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興仁。
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去那么遠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未知的BJ。
我知道我和西貝之間沒有結束。只是這種思念太過苦楚,我想要暫時的逃離。我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但只要離開貴州就好,無所謂了。
車子發動,我長長地松了口氣。從興仁坐了十幾個小時的大客車到貴陽,再從貴陽坐三天兩夜的火車義無反顧地趕往BJ,我心里滿是憧憬,也越來越空。
西貝,我也像你一樣離開了貴州,就要到BJ去了。可能我們去的方向有所不同,但我正以這樣的方式努力地走近你,相信有一天站在你身旁的我,不再是今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