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來的姐夫用一場大火將謝家五十六口全部葬身于此。

我被母親拼死送進了密道，又被賣去了青樓。

我愿意以身為餌，只愿他顧家滿門覆滅。

1

謝家嫡長女謝攬月名動京城，才貌雙絕。

謝府貪污受賄被抄了家。

謝御史和夫人與幼女畏罪自焚于謝府。

長女謝攬月被賣至青樓，其余親眷全部流放。

高高在上的京中貴女跌入泥潭。

百花樓中。

我為謝攬月挽著發髻。

鏡中的女子身著一身水粉色衣裙，外面披了一層薄紗，腰間輕系著一根紗織腰帶，更顯腰身盈盈一握，嬌艷欲滴，美艷動人，但眉眼間卻帶著疲憊與憂傷。

我將最后一根發簪插入發髻之中。

外面便響起急不可待的拍門聲。

「姑奶奶，外面的客人都快急死了，你還等什么呢？」

是百花樓的老鴇，姐姐們都喚她李媽媽。

「馬上就好了李媽媽。」

我是謝攬月的丫鬟，我替她回道。

謝攬月才色俱佳，又有這京城第一貴女的名頭。

李媽媽一見便知她是個搖錢樹。

被人牙子賣進來時，我才八歲。

她同李媽媽說看我便投緣，要下了我做她的丫鬟。

李媽媽自然是供著自己的搖錢樹，我的容貌也不出挑，便也不指著我賺大錢，讓我好好跟著謝攬月學。

謝攬月學的都是取悅男人的功夫。

她從不教我那些。

只教我讀圣賢書，立君子品。

李媽媽也砸了不少銀子在她身上，為的就是她今日首次登臺賺個大的。

謝攬月緩緩的走出門。

門口站著的都是百花樓的姑娘。

眾人見了謝攬月，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謝攬月美的讓人窒息，李媽媽連聲叫好，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

2

京城第一貴女的名頭吸引了很多恩客。

不僅想一睹風采還想看看官家小姐跌落泥潭的模樣。

原本還嘈雜的大堂，隨著謝攬月吹著笛子從二樓緩緩落下變得鴉雀無聲。

笛聲繞梁，婉轉悠揚，待她落了地，《梅花引》便奏了起來。

謝攬月的舞姿步步生蓮花一般，如同潺潺的流水，手中的扇子合攏又落起，玉袖生風，叫人如癡如醉。

一舞結束，眾人似乎還在回味。

謝攬月已經下了臺回了房。

我急忙去尋她，卻發現她已經將門鎖住了。

我聽見里面低低的哭泣聲。

我心下也難過極了。

京城中美名遠揚的貴女如今卻要跳舞取悅權貴。

我便守著房門，守著攬月姐姐。

3

李媽媽樂得合不攏嘴，今日打賞的錢便有三千多兩。

表演所用過的玉笛被劉公子買走了，一只玉笛便賣了一千兩白銀。

劉公子可謂是京城第一紈绔，后院妻妾無數又被傳出有特殊癖好。

我心下覺得晦氣，想著他將笛子帶回家的樣子我便覺得惡心的緊。

李媽媽知道我識字，又是從商戶之家買來的便教我學算賬，之后便省了賬房先生的錢。

李媽媽給我拿了一千兩的銀票讓我給攬月姐姐帶回去。

「死丫頭，你可別私吞了讓老娘知道非打死你。」

李媽媽總這樣，心腸軟但那個嘴說出的話跟刀子一樣。

我拿著銀票跑上了樓，我聽著房間里沒有了哭聲便輕輕叩了三聲門。

「進來吧。」

我進了屋，看見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的淚漬還沒干。

我將銀票給了她，她接了過來看也不看便放進了匣子里。

百花樓里別的姐姐都可以贖身，只有攬月姐姐是罪臣之女。

永遠不能贖身。

我給她打來了清水，伺候她擦臉。

她同我說：「如今有了錢，你明日便開始去書齋念書。」

攬月姐姐待我極好，她同李媽媽和姐姐們說我像她的小妹。

給我起的名字也和她的小妹一樣，星兒。

「那李媽媽會同意嗎？」我有些不安。

攬月姐姐示意我放心，她都會解決。

4

晨起我便去伺候攬月姐姐梳妝。

她給了我一張銀票同我說：「我同李媽媽說過了，你今日便去書齋念書吧。」

「星兒，你的未來在自己手里。」

攬月姐姐是最溫柔的人，她看向我的目光帶著一股力量。

我眼中含著淚水點了點頭。

我揣著銀票，背了一個布包裝了筆墨便去了書齋。

我是女子且是賤籍我怕書齋不肯要我。

我在門口猶豫的徘徊著。

一個男孩晃到了我的面前看起來比我還大兩歲：「你是誰？」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是來上書齋的。」

「那為何不進去？」

我有些窘迫的低下了頭。

他身邊的一個伙伴打量著我恍然大悟的說道：「我想起來了，她是謝攬月的丫鬟，百花樓的。」

我能聽出他語氣中帶著蔑視。

似是怕我尷尬那個男孩馬上說道：「那以后就是我們的新同窗了。」

夫子這時也到了書齋，想必是聽見了剛才的話，他卻沒有多問。

只問我是否識字，可曾讀過什么書。

我一一回答了后，夫子讓我去將銀子交上便給我安排了個空位。

我的前桌便是最開始問我是誰的男孩。

他見我只帶了筆墨，還主動將自己的紙借給我。

我有些意外，連連向他道謝。

他同我說他叫劉承恩，還向我說剛才冒犯了我向我賠罪。

謙遜有禮的少年郎。

沈夫子曾高中探花也曾做過翰林院學士。

但他不愿繼續在官場上爾虞我詐，便索性辭了官開了書齋。

他不僅教我們詩詞歌賦，更教倫理綱常，愛國大義。

他告訴所有人并非只是惟有讀書高，萬般皆下品。

而是人人平等，要尊重別人。

我每日聽的認真，這都是我沒有聽過的道理。

5

攬月姐姐一舞成名，花名月娘。

無數人擠破腦袋想要見她一面。

攬月姐姐賣藝不賣身，只是彈個曲唱個歌流水的銀子便進了百花樓。

其中有一位特別的客人，旁邊人喚他三公子，看起來貴氣十足常來找攬月姐姐。

有客人來的時候屋內不用我伺候。

我便在后院梨樹下做課業。

我正讀著戰國策，金戈鐵馬合縱連橫。

身后傳來一道男聲：「這百花樓中，還有看戰國策的女子？」

我心里一緊，急忙將書合上。

回頭看向他，一身白袍英俊瀟灑氣度不凡。

看起來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我便開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他有些意外可能是沒想到我如此大膽：「你倒是不怕我。」

「月姑娘房里的是我兄長，我排行第五。」

我點點頭：「見過五公子。」

五公子走過來將我手中的戰國策拿起，打開翻了起來。

我也沒攔著他，上面寫滿了我的標注。

再抬頭我已經能看見他眼底的欣賞。

「你竟上過學？」

「攬月姐姐對我好，送我去了書齋。」

從那日起，三公子來找攬月姐姐時，五公子便來尋我。

與我論書中的道義責任，談這世道的不平等又談兵書策論。

意見相左之時，我們兩人又吵的面紅耳赤。

卻又夸贊我想法與旁的女子不同，來的時候總給我帶不同的書籍古著。

承蒙他的照顧，我能看的書便更多了。

6.

我入書齋已經一年了，我知道我能讀書實屬不易。

我便拼了命的學。

攬月姐姐也時常會考我課業，見我學的不錯她也高興。

沈夫子說我天賦出眾，就是啟蒙晚了些，偶爾還會給我開個小灶。

每次書齋月考榜首都是我與劉承恩輪著來。

書齋里便再沒有人輕視我了。

劉承恩便是第一紈绔劉衙內的嫡長子。

他父親雖名聲狼藉，但母親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她將劉承恩教的很好。

他平日總是幫助我，好似我與平常人家的姑娘沒有什么不同。

我的同桌是沈夫子的小女沈瑩瑩。

平日她總是喚我姐姐。

天真爛漫的性格，全然不認為我們身份懸殊。

一看便是家里嬌養著長大的。

常常在上課偷著看話本還叫我給她放風，沈夫子都走到她旁邊了我拼命咳嗽她看入了迷也聽不見。

沈夫子便氣的把她的話本全沒收了，還讓她罰抄今日的課業。

每每這時，我和劉承恩都氣的牙癢癢，因為她定會纏著我倆幫她寫。

不僅要寫，還要用左手寫，因為沈瑩瑩的字實在不堪入目。

還總是纏著我問我一些百花樓的女子都長什么樣子。

她也會嘆息得同我說從前謝攬月便是京中貴女的標桿。

若非謝御史貪污，她說不定便能入住中宮。

如今卻落得這個下場，令人惋惜。

我定定的看著她：「攬月姐姐即使身處泥潭不能自拔，她也從未自輕自賤。」

「她從來教我的只有大義與圣賢，謝御史能教出這樣的女兒，我不信他會貪污。」

「慎言！」沈夫子出聲喝止道。

我從沈夫子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憤懣。

7

謝攬月從不留客過夜，李媽媽多次勸說卻都不肯。

劉衙內便威逼利誘李媽媽，若她不肯肯，那便砸了這個百花樓。

李媽媽聽此便冒起了火，直接派人就給推了出去。

從那日起客人便少了一大半，就連官府的人也總來找茬。

攬月姐姐聽聞此事時嘆了一口氣，去找了李媽媽。

第二日李媽媽便準備起了攬月姐姐的初夜拍賣。

攬月姐姐同我說：「早晚都有那一天，我只是不愿意李媽媽她們惹上麻煩罷了。」

我卻執拗的說：「他們這些男人都不配得到姐姐。」

攬月姐姐撫著我的頭同我說：「星兒，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

「即使身處泥潭，也要掙扎向上。」

參加競價的人許多，就連劉衙內已經被下了面子也還是樂呵呵來了。

李媽媽從五百兩開始喊，劉衙內一路加價看起來勢在必得。

五千兩之時便無人再加價了。

劉衙內得意洋洋，仿佛謝攬月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一萬兩。」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