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話不能告訴其他人,我可以信任你們吧?”澤維亞面色凝重地說道。
“當然啦。”阿蘭很自然地說道。
澤維亞緩緩往鍋里添水,說道:“如果以每次攜帶的衛隊來戰斗,面對海盜的勝算是很渺茫的,特別是在最近他們的入侵規模越來越大的情況下。”
“我的做法是,利用分配給我的衛隊名額來作為誘餌,將海盜們引入我特意培養的私兵包圍圈內,然后一舉將他們殲滅。”
“我豢養的私兵是由我從父親那里拿到的家族基金供養的,選拔米賽爾附近村莊身強力壯的農民,以當地出產的長弓作為武器,平時訓練的營地位于密林中。”
“這種做法自然是不能被米賽爾高尚的市民們認同的,所以……每次跟隨我的衛隊我總會想辦法甩掉他們。”
“其實也不用刻意設計些什么,那些傻瓜只要見到敵人就會沖上去,而當農民長弓手們問起我方死者的時候,我會告訴他們這些是死刑犯,他們是用于獲取勝利的棋子。”
澤維亞的語氣非常冷漠,他就好像在計算著這些人命的價值,而不是把他們看作同胞。
“這實在是……有些過于大膽的策略了。”阿蘭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這種戰術,想了想問道:“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只用衛隊來作戰呢?”
澤維亞點燃了灶臺,把鍋放了上去,他望著火焰,側臉被映得通紅,說道:“獲取勝利,才是身為指揮官的任務吧。”
“為了表演,為了榮譽,為了彰顯勇氣去送死,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
阿蘭確實能認同一部分,但同時他也有不能認同的地方:“作戰時光憑勇敢的確是不行的,但僅僅考慮獲取勝利,將不知情的人帶去送死,咱感覺還是不太能接受。”
澤維亞倒是毫無心理壓力,說道:“那么如果負責指揮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衛隊的傻瓜們也一樣會死,甚至他們的死也換不來勝利,而且我掩飾得很好,不知道為什么米賽爾的公民都很害怕我。”
在門旁傾聽的AOI突然開口說道:“對敵人來說可怕的東西,對它暫時的同伴來說同樣可怕。”
“AOI怎么對這種事情深有體會的樣子。”阿蘭說著看向AOI,她稍稍嘟起嘴,那是帶著幾分埋怨意味的表情。
不會是在說自己之前提防她的事情吧,阿蘭想著,懷著賠罪的心情笑了起來。
AOI眨眨眼,別過臉去,那神態好像在說“你小子知道就好”。
澤維亞倒是因為這句話陷入了沉思,他反省道:“難道我是一個殘忍的人嗎?”
阿蘭覺得這倒也不至于,說道:“你的目的還是好的嘛,是為了抵御海盜才這樣做的,而且就算這樣被放逐了,你還是打算保護他們,不是嗎?”
澤維亞吐出一口氣,轉過身說道:“大概還需要燉煮一會,你們在知道了這些后還愿意站在我這邊,謝謝。”
阿蘭心想,主要是另一邊更糟糕,放著海盜入侵不管,只知道舉辦慶典載歌載舞,更不對勁吧。
澤維亞講起了自己在被放逐后,唯一爭取到的權力:“當然,由于他們沒有我勾結海盜的證據,再加上……第一公民的運作,所以這次放逐執行相當不嚴格。”
“我其實還是可以參與一些城市的公共事務,只是不能明面上參與而已。”
“為了應對這次海盜入侵的危機,什么都不做當然不是我的風格,哪怕公民大會一致決定當鴕鳥,對日益嚴峻的形勢視若無睹,議政廳和商人協會也不會真的就這樣放任不管。”
“在和我父親的溝通后,我在這次勇士選拔大賽中獲得了策劃部分比賽項目的職權,準確地說,是第三天到第七天的野外戰斗挑戰。”
第三天,阿蘭想到澤維亞之前推算的海盜入侵的時間,一下子把整件事情串聯了起來。
“你的計劃是這樣的對嗎?將那些參賽者們帶到海盜即將入侵的海岸,讓他們來抵御海盜,而前去觀賽的人……就是換取勝利的棋子。”
阿蘭皺起了眉頭,這樣的計劃他實在不能認同,看著吟吟笑著的澤維亞,他繼續說道:
“當參賽者與觀眾們和海盜拼殺得差不多,再由你的長弓手突然出現在戰場,挽回局勢,來洗刷之前公民大會審判的屈辱,是這樣嗎?”
澤維亞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沒有和父親商量過,的確是會這樣做的,你實在是很懂我啊。”
阿蘭松了口氣:“還好身邊有人能攔住你。那么實際上的計劃是什么樣子的呢?”
澤維亞拿起湯勺,在燉菜鍋里攪拌著說道:“首先,讓參賽者們去抵御海盜的第一波攻擊這點沒有變,但是觀眾必須經過嚴格的選拔,并且待在足夠遠的高臺上,用望遠鏡進行觀賽。”
“這會被商人協會們包裝成是新潮的觀賽方式,還可以趁機按照所站的位置和望遠鏡的級別,來兜售不同價位的門票。”
“而在精銳的參賽者們完成了對海盜的先鋒作戰后,會由上屆勇士選拔大賽的冠軍,我尊敬的大哥,率領著阿爾比恩島最精銳的重甲步兵來收拾殘局,將海盜們趕回海里去。”
阿蘭聽到這里鼓起了掌:“好方略,不僅能照顧觀眾的體驗,又能完成抵御海盜的任務……還讓某人大出風頭了。”
澤維亞也點點頭道:“是啊,我敬愛的大哥,勇士選拔大賽的常勝冠軍,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第一公民的,米賽爾城的英雄。”
阿蘭可以聽出他念這一連串名號時那種戲謔的語氣。
“你對大哥看起來似乎感情很復雜呢。”阿蘭說道。
澤維亞收起了戲謔的神色,說道:“怎么會呢,我可是很尊敬他的,他做了我做不到的事情,是父親最理想的繼承人。”
“只不過……”他補充說道:“我有時會覺得,他也蠻可悲的,和大哥相處這么久,我從來沒有聽他嘆過氣,也沒有看見他哭,難道是真的沒有值得悲哀的事情嗎?這不就是最大的悲哀嗎?”
阿蘭大概能理解他所說的是什么,那是一個被放入模具的人,變成了他所應該是的形狀,沒有任何溢出的空間。
澤維亞說到這里也沉默了下來,他向已經沸騰的燉菜鍋里撒上各色調味粉,香氣霎時撲鼻而來。
就在澤維亞轉過身,用懷里的紙巾擦擦眼淚,準備繼續說些什么時,AOI打斷了他:
“還是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