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功爵們爭相搶奪趙延之時，馮毋擇卻是不動聲色的來到了李斯的身邊。
他低聲道：“恭喜斯廷尉。”
李斯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馮毋擇也不在意，而是又說道：“我曾許諾趙延，給他宅一畝半，地一頃半……”
李斯忍不住打斷他說道：“那與斯何干？”
馮毋擇賠笑道：“眼下，斯廷尉已是趙延仲父，所以我想把這宅與地，都送予斯廷尉。”
李斯的眼睛瞇了起來，盯著馮毋擇看。
馮毋擇笑道：“他趙延的東西，不早晚都是斯廷尉的？他一個區區豎子，既然已經得陛下賞賜了宅與地，那我還何必再送他了？直接送給斯廷尉不是更好？”
李斯聞言，突然展露出了笑容，他說道：“當斯看的上這一畝半的宅與一頃半的地不成？”
馮毋擇：“禮雖輕，但斯廷尉該是明白毋擇的心意。”
李斯明知故問：“將軍意欲何為，也想要爭奪趙延嗎？”
馮毋擇：“毋擇豈是那等沒腦子的莽夫？這馬蹄鐵究竟是誰說了算，毋擇還是明白的。”
這話說到了李斯的心坎里，始皇帝讓趙延認他做仲父的提議，他之所以答應的那么痛快，一來是敬重始皇帝，無論他說什么，李斯都愿意遵從，而二來則是想要把馬蹄鐵之功據為己有啊！
如何據為己有呢？李斯認真的想了想，最好是不讓趙延娶妻生子……
真要是憑借著馬蹄鐵驅逐了匈奴，那趙延所立下的便是軍功，可以晉爵！
一個公乘之爵是肯定不夸張的，而他李斯再稍一運作，那便是五大夫之爵也不在話下啊。
等到趙延封了爵，就直接弄死他！
大秦律法規定，功爵身死，可由一子繼，意思就是能繼承。
所以啊，一旦趙延娶妻生子了，那就麻煩了，他的爵位會由他的兒子來繼承。
可只要他不娶妻生子……那這爵位最后還不是他們李家的？
他李斯是趙延仲父啊，趙延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情況下，這爵位完全可以落到李由的頭上！
李斯即將拜相，一拜相他便自動可享侯爵待遇。
但拜相的侯爵不能繼承，除非兒子也為相，但那概率太低了，機會不大。
所以，李斯很看得上趙延日后的爵位啊。
李斯深受始皇帝的器重，在大秦擁有著足夠高的地位與話語權，但他畢竟非是貴族出身，只憑借著他自己便想要改變家族命運的話，卻是太難了。
李氏倒的確已經算是大秦的四大家族之一了，可卻只能排老末，甭管是王氏、蒙氏還是馮氏，其勢力之大，都讓李斯眼熱不已。
而他們李氏哪里輸給了這三大家族呢？
便是李氏無軍功！
是以李斯讓李由拜師蒙恬，并想法設法的為他謀取始皇帝出巡的司徒之位，還把李循也安排進了民夫營歷練。
他之所求，便是軍功！！
甭管這軍功是大是小，只要是有了軍功爵位，那李氏便瞬間不再遜色于蒙氏和馮氏了。
至于王氏……他媽的一門兩侯爵，比不過，實在是比不過啊。
但只是能比之蒙氏和馮氏，李斯也知足了。
始皇帝希望自他始，大秦可以傳承萬世萬代，而李斯又豈不希望李氏也能夠自他始，隨大秦一起傳承萬世萬代呢？
功爵！這玩意真是好東西，饒是李斯已經位列大秦九卿并即將拜相了，也依舊是對功爵垂涎不已。
所以啊，當初在泗水河畔，當馮去疾提出可以改進大秦的二十級軍功爵位制的時候，始皇帝斷然拒絕了。
并非是他不想更改，而是那么多年傳承下來，這二十級軍功爵位制早已深入人心了。
冒然更改，只會動搖大秦之根基！
如何逐步削弱二十級軍功爵位制的影響力，才是始皇帝第一個要考慮的問題。
馮去疾與馮劫，將此事想的太過于簡單了。
再說回李斯與馮毋擇，馮毋擇的心意，李斯徹底懂了，他頷首說道：“驅逐匈奴之將領，必有將軍一份！”
馮毋擇頓時喜不自禁，他不像大秦其他的功爵，尤其不像李信……非得去爭什么上將軍。
上將軍看似榮光，打了勝仗也功勞最大，但一旦出了問題，責任也最大啊。
不是誰人都能如王翦和王賁一般百戰百勝的。
馮毋擇喜歡做副將，既能在打勝仗的時候撈軍功，又不用做出頭鳥，背負任何的責任。
入秦這么多年以來，他馮毋擇就是靠著做副將，晉升了大秦武信侯！
再進一步，他就能擁有與王翦和王賁一樣的地位，而這一步，其實不需要特別大的功勞。
驅逐匈奴的副將之功便足矣！！
馮毋擇就愛攬一些沒有責任亦沒有風險的職位或功勞，如那泗水撈鼎，啥風險都沒有，撈上來了便是大功，而即便撈不上來，始皇帝也不會怪罪。
穩穩當當，多好！
馮毋擇眼下也是在踐行他“穩穩當當”的原則，只要討好了李斯，將來驅逐匈奴就必有他一份，何必非要去爭搶趙延了？
趙延是挺出色的，懂方術，還有馬蹄鐵之功，可他得罪了李斯……那最終能逃得過一個“死”字嗎？
在李循身死之時，馮毋擇便知道，趙延與李斯的仇結大了，是以，陽滋公主死保趙延，王離亦死保趙延，就連夏無且甚至是趙高，都幫了趙延不少，可他馮毋擇……第一個看重趙延之人，卻是對趙延不聞不問。
趙高判案過后，趙延沒死，這讓馮毋擇很是驚奇，然后他就在想要不要直接賴了，那答應了趙延的宅與地不能給啊。
給了就是在與李斯作對！
陽滋公主不怕與李斯作對，她身份地位擺在那。
王離亦不怕與李斯作對，其父與其祖擺在那……
還有夏無且，人家是大秦清貴，救過始皇帝性命的，更是始皇帝的岳丈大人，更不懼得罪任何人。
馮毋擇……仔細想想他好像也不怕得罪了李斯，但得罪了李斯于他而言能有甚好處？
是以，非是怕，而是不愿。
即便是眼看著始皇帝召見了趙延，并給與了豐厚的賞賜，馮毋擇亦不改初心，他不單單是要把給趙延承諾的宅與地給賴了，還是借此去討好李斯了。
而李斯，他對于馮毋擇的所作所為，那是相當的滿意！
馮毋擇是個聰明人，知道馬蹄鐵之功最終是屬于誰的。
沒錯，就是他們李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