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日,云酥特意帶上一捧茉莉去城外的精神病院見母親。
婦人愈發蒼老了些,眼尾處添上幾道細紋,低眉聞著花香氣的時候,卻仍舊溫柔得如同夏末的風。
“滿滿,”云酥陪著她在花園里的秋千上坐下來的時候,聽見對方低聲問道,“你父親他……好像很久沒有來看過我了,是嗎?”
云酥聞言,如哽在喉,抿起唇瓣,對上那雙瑩潤的眼眸,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如果可以的話,云酥寧愿她就這樣沉浸在從前的美好幻境中,一切在她心底都未曾改變。
可是偶爾的清醒,做了大半輩子夢的女人也能窺見一絲陰霾。
“不是這樣的,”她語氣輕緩地編織著謊言,“父親他最近很忙,他出書了,有很多活動,所以最近才沒來的。”
話音落下,于是便見眼前的女人就又輕緩地彎起眼眸來,呢喃著:“我說呢,他會來的,對吧?”
“會的。”
從精神病院里離開之前,云酥轉過頭,最后望了一眼女人躺在秋千上,手中捧著茉莉的畫面。
她不忍心再看,緩步離開。
她被愛意困在經年不醒的夢中,而罪魁禍首呢?
他在外面逍遙自在。
傅知亭回到家里,走進臥室的時候,便見屋內只點著一盞燈,燈光昏暗,女人安靜地躺在被窩里。
“今天不開心嗎?”他幾乎是一瞬間,便能覺察出對方細微的情緒變化。
云酥把被子拉上去,蓋住自己的腦袋。
傅知亭輕輕替她拉下來,“會悶的。”
“怎么了,告訴我吧。”
“母親又念叨云禮生了。”她甚至不愿意稱呼他為自己的父親,輕聲嘆息道,“我只是覺得,這事情很不公平。”
當然是不公平的,愛得多的一方總會受傷多一些。
傅知亭卻沒有說什么大道理,只是溫聲安慰她。
“別擔心,他自然會有報應的。”
這報應來得極快。
不過半個月,云酥便聽說云禮生在新書推薦會上,被人當眾舉報婚內出軌、拋棄妻女,只為攀上高枝。
這并不是空穴來風,那人手里掌握著證據,云禮生雖然假惺惺地說要告造謠生事者,最終卻在鐵證如山下自己灰溜溜地閉了嘴。
他的書滯銷,被退回,恐怕要面臨巨額賠償。
雖然有家底豐厚的妻,但他恐怕日子不會好過。一朝跌下神壇,不知是什么滋味。
云酥想,真是大快人心。
她的畫展舉辦得如火如荼,去畫展轉了一圈,竟然還有激動的小粉絲湊上前來要簽名。
云酥一一簽下名字,轉身準備離開時,卻陡然看見站在走廊上的云禮生。
云禮生如今的模樣,和當初春風得意時全然不相同,他穿著灰黑色的外套,戴著帽子,克制又焦急地跟她說話。
“滿滿……你可得幫幫我,我是你親生父親!網上那些傳聞,你要幫我澄清啊。”
云酥覺得可笑,于是也就這樣笑了笑,抬眼平靜地望向他。
“你來找我幫忙,就不怕我落井下石?”
對方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態度,一愣之后,高高地揚起手掌。
“你——”
云酥卻在他發作之前,轉過身離開。
離開之前,給了他最后一句勸告。
“如果還有良心的話,就不要再露面了,最好去廟里贖贖罪。”
她走出場館的時候,恰好夕陽西下,一輛車停在門口。
她坐進副駕駛,男人伸出手,遞過來一捧花束。
茉莉芬芳馥郁,清香四溢。
“去做什么呢?”對方發動車子,她輕聲問道。
“去西餐廳用餐,去公園散步,去看新上映的電影,分享一支冰淇淋……”男人的嗓音舒緩,眼眸帶笑,娓娓道來,“只要是與你在一起。”
云酥明白他的未完之語。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