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跟傅知亭在街邊富有煙火氣息的小攤位上坐下來的時候,連云酥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老板抱著菜單來讓二人點,年輕的男人抬手朝她示意了一下。
云酥接過菜單,隨便點了幾樣平時愛吃的,她很能吃辣,考慮到傅知亭的口味,遲疑著改了微辣。
烤串很快就上來了,一盤盤肥得流油的小龍蝦和各種蔬菜。
云酥嫻熟地戴上手套,抓起一只小龍蝦開始剝,吃了兩只,才發(fā)覺對面的男人垂著眉眼,似乎有些難以下手。
“像這樣。”她熱情地教學(xué)著剝蝦的技巧,見對方很快上手,微彎了下眼眸,“想不到我還會有跟你一起坐在街邊吃烤串的一天。”
傅知亭動作利落地將一只只剝了皮的小龍蝦放進一只干凈的小碗里,垂下眼睫,語氣平和。
“很新鮮的體驗。”
透黃色的酒水在杯子里冒著小泡泡,她伸手拿起來,為解渴喝了一口。
是因為覺得“要有吃街邊攤的氛圍”才點的,才放下杯盞,便見坐在對面的男人輕輕皺眉。
想不到他還記得自己不太能喝。云酥覺得稀奇,“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能喝了……”
傅知亭沒吭聲,默默地將堆起一座小山的蝦仁遞到她面前來。
于是女人的眼眸瞬間變得亮晶晶的,“給我吃嗎?”
“嗯?!?
“你是全世界最貼心的老板?!痹扑诌叧灾闾鸬奈r仁,覺得不能白吃嘴,還要邊吹捧他。
“老板發(fā)財?!?
傅知亭拿毛巾擦了手上的油,聞言,眼底浮現(xiàn)出些許無奈來。
“這就是你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能喝了?”
云酥的體質(zhì)就是傳說中的一口倒。
她保持著暈暈乎乎的狀態(tài)把燒烤吃了個飽,隨后傅知亭準備送她回家。
路上,小醉鬼卻問他:“明天是不是周末?”
他如實相告,“是周末,你可以好好在家里睡到下午?!?
“那今天為什么要這么早回去?”云酥質(zhì)問道,打了個飽嗝,語氣接著又低落下去,“家里空蕩蕩的……”
男人的眼眸微微一動,卻抿了下薄唇,低聲哄她:“家里有人在等你,不回去,他會擔(dān)心的?”
云酥搖搖頭,呢喃細語。
“才沒有呢?!?
云酥站在玄關(guān)處反應(yīng)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頭問他。
“這是你家嗎?”
男人從柜子里拿出一雙全新的男式拖鞋,俯下身,放到她面前,溫聲回答。
“是的。”
她鬧著不肯回家,連鑰匙都藏起來,也不知第二天清醒了還記不記得鑰匙的位置,于是他只好把人帶回來。云酥俏生生地“噢”了一聲,踩上寬大的拖鞋,“吧嗒吧嗒”地四處溜達。
傅知亭隨她去了,還有工作沒有處理完,他告知對方今晚的臥房之后,就進了書房處理事情。
過了一會兒,外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聲響消停了下來,卻又很快,響起輕輕地敲門聲。
“嗒嗒?!?
傅知亭給她開了門,就見少女抱著一個小熊玩偶,舉起來給他看。
她問,“這個是不是我的?”
圣誕那天,天空中漂落洋洋灑灑的雪絮,她裹著圍巾站著街邊,手里拎著一個紙袋。
“云酥?!?
有人喚她,少女聞聲抬起眼眸,便見到大步朝自己走過來的青年,擁有一雙平和深邃的眼眸。
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把袋子遞給對方。
“圣誕快樂?!彼穆曇糨p輕的,不比雪花落下的聲音大多少。
袋子里塞著一只棕色的小熊,小熊打著領(lǐng)帶,圓乎乎的身子看上去分外可愛。
她在送出時心底里還隱約忐忑著,會不會太廉價。
但青年眉眼柔和,恍如山巔冰雪消融,他彎起唇角,鄭重其事地向她道謝。
“很可愛,我很喜歡?!?
而五年后的此時此刻,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地轉(zhuǎn)動著,深夜的房間里鴉雀無聲。
他輕聲問:“從哪里翻出來的?”
“臥室的柜子里面。”她乖乖回答,眨了眨眼眸,“我好喜歡,送給我可以嗎?”
傅知亭沉默下來。不知為何,喝醉后的云酥并不覺得他疏離,殷切地等待著回答。
良久,她才聽見對方的聲音低緩如大提琴般響起。
“不行?!?
“為什么?”她歪了歪頭。
“因為這是你送給我的?!?
所以……怎么能拿回去。
“啪嗒”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傅知亭轉(zhuǎn)過頭,看見眼前的女人,正在無聲地墜落著一滴一滴的淚。
他微微僵住,俯下身去,湊近些許看著她。
自重逢以來,他好像都沒有機會像這樣仔細地看看她。
女人其實比五年前抽了條,更清瘦了,面容有些蒼白,卻比從前好。
在她身上,很少能看見過去的影子。
但此時此刻,傅知亭卻仿佛透過眼前的云酥,看到了從前那個嬌小瘦弱,猶如一只抓不住飛遠的風(fēng)箏的少女。
她無聲地掉著眼淚,手里揪著抱枕,眼巴巴地看著他。
傅知亭感覺到自己的心口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一寸寸收緊。
“怎么了?”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的聲音低柔,生怕驚擾到對方?!霸趺床蝗ニX?怕黑?還是失眠?”他盡量把可能性都列舉了出來。
云酥伸出指尖,遲疑地捏住他的袖角。
“你能不能……給我講睡前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