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重傷虛弱的我久久不能平心入睡。我夢見很多情景,夢見扶云受了很重的傷,血流長身;夢見他修為大減,矗立于昆侖之巔無法重返人間;夢見他潛心補元,閉關個千八百年。我從夢中驚醒,元神在這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里天旋地轉。
心神憂懼中,我的胸口被千斤般的郁氣沉壓,耳邊聽到從空靈而生的夢囈的聲音:“既然神仙講究因果,而我沒有因果,似乎問道不是非要強求什么。有些事可以為之,有些事不可求之。所以有時只需篤愛,不求結果,有時,則要勉力行至。我終于明白,成仙了之后又如何呢?倘若身處在萬丈之巔,看著你在人間一遍又一遍的遺憾,即便身為上神,也沒有意義。””
當我平靜下來,耳邊的囈語逐漸消失。我突然發現左手有濕漉漉的觸感,他回來了,我撐開一角窗簾,借著月色辨認他,他蒼白了太多,疲敝了太多。
我將右手扶于他的手掌之上,他感受到了,也從夢中笑著醒來。他將我攔腰抱起,然后帶著我騰云駕霧。不過講道理,這種失重的感覺并不好受,我抓著他的肩膀和脖頸,面容在寒風瑟瑟中僵硬的扭曲著,他的身體還是那么燙熱,但只暖到了我的背。
到了不知道多少重的天際,他放下我,這個地方倒是一點都不冷,往下看,還能看見隱約依稀的人煙。他不知從何處端來一個飄著仙氣的花籃,里面是各種各樣的花,五色繽紛、紅飛翠舞。我記得我是說過想學學先祖的天女散花、福澤人間,但是是什么時候來著?我不記得了。
我灑了一些花后,燭火微弱的人間竟開始有稀稀點點的黃色暖光往天空飄來,我定睛看了好久,才發現竟然是孔明燈。我大怒質問他道:“你是不是假我圣意,讓百姓為我祈福。”他說沒有。看他那真摯的眼神、誠懇的語調,我要是真信了那就是色令智昏。
我撇撇嘴不去看他,兀自到處走走停停撒撒花。他突然跟我解釋:“我知道放鶴在你面前說過我的壞話,你可信不得。他們同門雙子,在天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一個心賤,一個嘴賤。”我搖頭否認,尋思他沒有說你的壞話,他說的是你說的我的壞話。見我搖頭為放鶴打圓場,他雙手環抱,冷笑一聲,表示他是絕對不相信的,并朝我的后背吐槽道:“一個素昧平生的小仙倌,就能讓你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俯首帖耳;一個屢次三番陷你入絕境的朝臣,就因為是你的青梅竹馬,居然在犯下彌天大錯之后還能求得一絲生路。你真是死不悔改、無可救藥的色令智昏、不忠不孝!”
我無語,好吧,這下不用求證了,看來我現在在他心目中,依然是那副模樣。“要不是你姑奶奶我啊,你早就已經被蠱惑地離天叛道了!”挖黑料是吧,來啊,互相傷害啊。
他著實有些尷尬,閃爍的瞳孔假眺遠方。看我自鳴得意的樣子,他靠近我,環住我的肩,把我簇擁到懷里,輕聲低吟道:“這世上,只有兩件事能擾亂我的心志。一件是問道,另一件......”
“是我...我...我!”我大言不慚地搶答,自信而肯定。
“是你的安危。”他一字一頓。
我真的很喜歡他淺笑時的樣子,從見到他之后,我不再懷疑“明眸善睞”、“目若燦星”這兩個詞語的寫實性。
我撒了很久的花,手臂都雙雙酸痛不已,可花籃里的花兒不見消亡。我只好問他這神仙花要多久才能撒完啊。扶云像個悟道的高人對我指點迷津,一手環臂、一手撫頰,沉沉吟道:“能有多久,就有多久。我們可都是人間的祥瑞,愛多久,就多久,唯持之以恒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