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征離開了河套,再一次從雁門關進入并州的時候,已經是七月底快到八月的時候了。
魏賀是在從河套地區進入大同盆地的一座關隘處迎接的張征。
魏賀一直在太原坐鎮,以控并州南北。
這大半年來,他除了在張征結婚時,匆匆的回了一趟陽信之外。
剩下的時間,基本上不是和吳峻一起來回跑農田,督促水利修建,尋找水源打井。
要么就是查看井陘道擴建的各個施工節點的施工進度。
可以說魏賀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并州的建設上面,當初張征離開并州時,可是把并州交給了他。
張征在走之前交代了兩件事,一個是百姓吃飯和吃水的事。
一個就是并州和河北道路聯通的問題。
這兩件事,沒有一個簡單的,都是極其繁瑣,而且需要有長期耐心,并且能夠鎮的住場子的人才能做得來。
畢竟這并州剛剛拿下來,還有很多不甘心的家伙隱藏了起來,等著死灰復燃呢。
不過這些人也沒隱藏多久,就都被挖了出來,魏賀用的還是在河北時的老辦法。
那就是發動百姓,每個村每個村的開會,宣講官給百姓們講過去,講現在,講將來。
講自己也講當地的百姓,自己講也讓當地的百姓講。
這一套下來,所有的百姓都被拉到了張征這邊。
那些隱藏了起來,還準備等著陳元達或者那些世家門閥打回來時,好配合起事的家伙們全都被挖了出來。
跑都沒有地方跑,想出并州就那么幾條路,全都被封死了,還能往哪里跑,那些被檢舉有罪的全部被處死,剩下的都去挖礦去了。
魏賀陪著張征進入了大同盆地,先到的大同,也就是拓拔猗盧新建的南都平城。
他還沒享受幾天呢,就被張征給趕跑了,最后還讓曹斌給趕到西域去了。
現在的平城已經被張征給改名叫做大同了,畢竟這個名字張征也聽習慣了,再說叫大同也挺好聽的不是。
大同盆地現在也在開發建設當中,這里有桑干河流過,春夏水量還算充沛,秋冬基本也就接近干涸了,不過沒什么關系,需要水的時候正好是春夏兩季。
桑干河兩岸現在麥田里的麥子正在灌漿期,需要的水量不小。
在沿著桑干河兩邊建立起來的引水道中,一架架大水車不停地把河水從河中提了起來,又倒進大水槽中。
那河水也日夜不停的被那長長的水槽引到遠處,灌溉著遠離河岸的麥田。
看著那無數的大水車,和那宛若長龍一般的引水槽,張征對魏賀說道:“子暉這幾個月辛苦了,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建立起這么大的工程,若非子暉,他人難成啊”
魏賀趕緊回道:“主公謬贊了,這些都是大家集思廣益,共同努力的結果,賀,不敢居功。”
張征哈哈笑道:“子暉,你我兄弟,何來如此客氣,看來當初我把你留在這并州是留對了的。
這并州地,雖然今年旱情稍有緩解,沒有了七八年前那般酷烈,可是我們也不敢稍有大意。
這河水今日看著還有,說不定明日就會干涸,若是像四年前那種旱情,這桑干河可能就真的干了。
我聽人說,四年前的那場大旱,就連大河和長江都已經干到可以讓人徒步涉水過河了。
所以我們還得做好兩手準備,就是打水井,打出大量的能夠澆灌的灌溉大水井。
只要有了這些水井,哪怕就是再遇到大旱,我們也能保住百姓們的口糧,不至于讓百姓盡都餓死。
不過我也知道,這并州想要打一口能夠灌溉的水井是真的不容易啊,與我們河北那邊完全不一樣。
在咱們河北那邊打個五六米就能見到水,打個十多米就能打成灌溉井,可是這里太困難了。
子暉你這大半年新打出來了多少灌溉水井啊?”
魏賀回道:“啟稟主公,賀,無能,有負主公所托,這么久了,全州才打出能夠灌溉的深井兩千余口。
這還是在博士堂支援的打井機械和人才的幫助下才打出的水井。”
張征了魏賀的話,說道:“子暉無需自責,這與你無關,我已經說過,這里想打出灌溉水井非常困難。
更何況這連續接近十年的大旱,地下水位一定會下降的很厲害,哪里能那么好打出灌溉井來。
如今你們能打出這么多水井,已經遠遠出乎我的意料了。”
隨后他又問道:“如今打井最困難的事情是什么?”
魏賀答道:“找水脈,如今打井最困難的就是找到水脈,雖然我們也有一些堪輿大匠在不停的找水脈。
可是有時候他們也多有失手,很多地方,打下去四五十米都不見濕土,就不敢再往下打了,害怕塌方,把下邊的人都埋在里面。
雖然每次打井都會加強防護壁,但是還是會有傷亡發生。
到今日,已經有五十多人被那塌井給埋在地下了。”
為什么后世有一句話叫做“吃水不忘挖井人”因為打井這個活,就是在玩命,可以說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活計,所以打井人是很受人尊敬的。
張征聽后也很是唏噓,他知道,在施工時的傷亡真的是很難避免的。
就算在后世那么嚴格的監管防護之下,還是會發生各種傷亡事故,尤其是井下作業,那就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活。
到了地下,那就一切聽天由命,看你是不是命大了,你命硬,上來喝酒吃肉。你命不好,那就在下邊長眠吧,沒辦法的事。
以現在的條件,做再多的防護那也得看命。
魏賀就和他說了一個事故。
當時深井打到了四十米了,每一塊支護板都是被井字支護架頂的死死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間就地陷了,井壁瞬間崩塌。
井字支護架的木杠直接斷裂,下邊的人連反應都沒有,就被埋在了里面。
那井壁一下就塌下去一大半,連上邊的人都被帶下去六個人,就這一次連上邊的六個帶下邊的兩個,一下就死了八個人。
后來那里就起了一座墳,那人根本就挖不出來,只能廢棄了那個點,在那起了墳,供他們家人祭拜了。
對于安全上的問題,張征很是重視,因為一次事故,那就是一個或是幾個家里的頂梁柱垮了,家里的生活,肯定會陷入困境。
什么是頂梁柱,那就是一家人吃飯的最大來頭,是最大的勞動力。
人沒了,那該怎么辦啊!
后來張征也詢問了撫恤的問題,魏賀也說了,有家人的給予了糧食財貨和田地的補償。
沒有家人的,會找一個孤兒過繼給他,讓他每年也能有個祭拜的人,不至于墳前太過冷清。
聽到這里,張征也只能點頭了,要不還能怎樣呢?
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能力了。
隨后張征又和魏賀說,那打井的支護能不能都改成鐵架的整體支護,這樣怎么也比木頭的安全一點。
雖然鋼鐵的可能比木頭的價值昂貴了一些,可是只要少出事故,也總是值得的不是。
魏賀也同意張征的說法,說今天就安排人設計鋼鐵的防護支架。
第二天張征還和魏賀一起來到了一個正在開挖的水井處,看那些匠人們在那打井。
那水井口徑有接近兩米,因為是灌溉井,是需要下提水龍骨的,所以井口很是寬大。
這時的水井已經打到了三十多米深了,已經見到了濕土,而且挖到了碎石層。
一根粗大的牛皮管子通到井下,一個木頭鼓風機不停的在往井下送風。
這么深的井不送風,那下邊的人可是受不了的。
張征在井口看著下邊的井壁支護,井壁四周都是木板中間一個井字形的支架死死的頂住四周的護板,防止井壁塌方。
而井口上有一個大木頭架子,中間有吊鉤,通過滑輪把一個大木桶,經過井字支架中間的那個口子放到下邊,用以把下邊的土石給提上來。
這時下邊的人拉響了拉鈴,那是一根通向井底的繩索,上邊連著一個鈴鐺,下邊拉下繩索,上邊的鈴鐺就會響起來,然后就會把吊桶送下去。
而現在鈴鐺是在連續的響,這是提示,是人要上來了。
當井下的兩個人依次被吊桶吊上來后,張征看到這兩人渾身的泥濘,除了一個短褲,什么都沒有穿。
這還是現在有了一點條件,要是以前,那就是光著下去,光著上來的。
上來的兩人,簡單的清洗了一下身上臉上的淤泥后,對工長說道:“工長,下邊不能打了,可以起護壁了,再打可就要出大水了,現在開始起護壁正好,等護壁起完,就可以把下邊打通了。”
那個工長聽完了,說了聲,“好,你們先去歇歇,過會就開始起護壁。”
兩人應了一聲后,就去旁邊歇著去了。
這個工長轉身就跑到了魏賀和張征這邊,先跟張征和魏賀見了禮,然后說道:“主公、將軍,這口井看來是成了,剛才張工匠說可以起護壁了。
只有把這磚石的護壁砌起來,才能再接著往下打,要不下邊的大水一涌上來,那護壁就沒法砌了。”
張征和魏賀聽了后都說了聲“好”
張征說道:“這打井的事情你們是專業的,我們沒有意見,都聽你們的。不管怎樣都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這工長說道:“請主公放心,將軍早就吩咐過了,人命關天,誰也不敢蠻干的”
張征聽完笑這說到:“魏將軍說的對,人命關天啊,誰長這么大都不容易,可不能因為疏忽大意,而把人命丟在這里,以后還有很多好日子要過呢,你說是吧”
這工長聽后一個勁的點頭稱是。
張征說道:“好吧,我們也不打攪你們工作了,我們就先離開了”
說完張征和魏賀一起離開了這個打井的工地。
這個工長回來后喜笑顏開的跟大家說道:“今天給大家加餐,吃醬蜜燒肉,哈哈哈”
大家一聽這話可高興壞了,醬蜜燒肉啊,這可是好東西啊,平時要想吃,那是只有在大節慶的時候才能吃上一回的。
這醬蜜燒肉,其實就是紅燒肉。
在張征種出了第一茬黃豆的時候就弄出了醬油,雖然白糖這里匱乏,但是還是有蜂蜜和飴糖的。
這次張征來到各地考察,帶了不少蜂蜜和飴糖,就是準備到了各個艱苦的地方,犒勞一下這些人的,雖然不多,但也是個心意不是。
說到蜂蜜,這些可都是養殖的蜜蜂采的蜜。
華夏養殖蜜蜂的歷史可很早了,《詩經》里就有蜂蜜的記載,屈原的《楚辭》里就有蜂蜜酒。
而有明確文字記載的養蜂人是東漢人姜岐,西晉的皇甫謐寫的《高士傳》就有一章專門寫的姜岐,說他很有才華,而且不愛當官,當時漢陽太守多次請他出來當官,他都不去。
后來家中生了變故,就進山養蜜蜂和豬去了,說他“隱居山林,以畜蜂豕為業”他還教了好多徒弟,帶領幾千人家養蜂致富了。
就在大家都在高興的時候,那個張工匠問工長,道“工長,剛才看到很多人在哪里,是什么大人物來到這里了?”
這工長也沒有隱瞞,因為很多人都知道張征來到并州了。
并且張征也沒有讓人隱瞞他的行蹤,所以這工長就說道:“告訴你們,你們想不到吧,剛才是主公和魏將軍來了,這醬蜜燒肉,還是主公特意安排的,用的可是主公從那河北帶來的蜂蜜呢。”
眾人一聽,盡皆嘩然,誰都沒有想到,那個穿著普通,還來到井邊來看了一下的年輕人就是他們的主公,他還和他們說話來著呢。
這天老爺啊,這本應該高高在上的主公竟然還和他們說話了,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這可是以后要當皇帝的人啊。
而那張工匠則是懊惱不已,說自己要是早上來會,豈不是也可以和主公說上幾句話來了。
在大同待了三天后張征和魏賀通過雁門關進入忻州。
在雁門關里的那個曾經的天雷洞庫的洞口。
張征祭拜了當初為了炸掉這里,而幾乎全部尸骨無存的細作牛字組的兄弟們。
而當時死在地牢的虎字組的兄弟們都被送回到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