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議后的第八天,張征陸續收到了派出去的三路兵馬的消息。
先是楊雄在樂陵傳回來的消息,哪里幾經戰亂早已廖無人煙,他們已經開始收拾成桓,準備四處收攏流民。
其后是厭次,那里的城中百姓聽說來的是乞活軍,直接就有義民殺了縣令縣丞和縣尉,打開了城門獻城了。
而那些城中守軍,眼看著地位最高的三個主官被百姓殺死,卻恍若不見。
其實若不是這些百姓先動了手,他們這些守軍都想殺了這些高官獻城了。
而楊戩和張簡帶軍進城之后,下了嚴令,敢犯百姓秋毫者,殺無赦。
這也是張征在派出軍隊之前就發布的命令。
張征就和他們說了一句話“凍死不拆屋,餓死不劫掠,你們也都是苦難出身,當知苦難中人,活著不易,我們是去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所以,有違令者,殺無赦。”
楊戩他們入城當日發布告示,派軍兵宣讀。內容很簡單,乞活軍進城不犯百姓秋毫,如有軍兵違令,你們直接上告到縣衙楊戩和張簡處,違令之軍士處斬。
此布告一出全城震動,這天下的軍兵哪有不劫掠的,不殺人就算是好軍兵了。
對百姓秋毫無犯,敢犯者殺無赦,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別說他們這輩子了,就算是上幾輩的老人們也沒聽說過這樣的軍隊啊。
那些獻城的義民更是意氣風發,因為他們感覺自己獻城獻的對了。
他們之所以獻城,就是因為聽說過這張征的乞活軍是為窮苦人掙活路的軍隊,而且這乞活軍強大無比,就連那異常兇悍的羯奴石勒也不敢再來北面。
可是他們也沒想到這乞活軍不只是強大,還是如此仁義愛民之軍,當得上是為窮苦人掙活路的軍隊了。
當天下午,厭次一共三家大戶家主全都被請到縣衙。
他們也不想來,可是當一千軍兵圍住了他們的塢堡,一發炮彈直接炸碎了他們的堡門時,他們就全都來了。
別看這厭次只有這三家大戶,可是這厭次的土地卻都是他們三家的,就算官府的公田也早就被他們收入了囊中。
他們來到縣衙后,楊戩和張簡就對他們說:“兩個選擇,一:和我們死戰。二:一枚銅錢買下你們所有的土地和財產,每人許帶三百枚銅錢和十斤糧食離開塢堡。
但是在這之前,要先查審你們是否有亂殺無辜者,惡意傷人者。
若有,那就是殺人者抵命,傷人致死者抵命,傷人致殘者服勞役并賠償錢財。當然,這錢財是從許你們帶走的三百錢和糧食之中出。你們選吧。”
此話一出,這三位家主頓時就有一個暈厥了過去,另外兩個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哪里是讓他們選啊,這是要讓他們去死啊。三人當堂也回答不出來什么,楊戩他們也不指望他們當堂回答什么,當天就讓他們都回去,明天下午再看他們的答復。他們誰也跑不了,他們塢堡外邊一千騎兵圍著他們呢。
和石勒一戰,繳獲了兩萬多匹戰馬,現在就連民兵都是鐵甲加戰馬的騎兵,和重騎兵相比就是鐵甲覆蓋面積和重量的區別。
這三個家主回到塢堡之后,沒多久,塢堡內就是哭聲一片。
第二日一早,乞活軍再發布告,內容就兩條。
第一條,凡是受到過那三家大戶傷害、欺凌的都可以到衙門告狀,乞活軍給他們做主。
第二條,分田。
所有厭次的窮苦人都會分得良田一百畝,不管男女老少,哪怕還是嬰孩也可得田一百畝。
在耕種之時乞活軍可以借給各個村社牛馬用來耕種,村社只要保證牛馬飼料喂飽,不要讓牛馬傷死就行,耕種之后牛馬收回。
乞活軍還會給他們提供鐵制農具和曲轅犁,村首要及時檢查農具的使用情況和數量,三年賦稅之后,這些鐵制農具就是他們個人所有了。
要知道鐵制農具在這個時代是非常昂貴的。
司馬炎當政時的政策是男丁七十畝,女三十畝,一家分田一百畝,其中七十畝是賦稅田。
在這之外,每年還要上繳三匹絹和三斤棉,總的賦稅占這兩口之家總收入的百分之二十。
看著不高但是要知道這時的生產力是很低下的,再高這些地就養不活人了。
而乞活軍發布的公告中說的很清楚,稅賦前三年四成,第四年開始減少到兩層。
他收這么高的稅賦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他提供了畜力和鐵農具,而且鐵農具三年后就是農戶自己的了。
再者三年后若還是要使用乞活軍的牛馬,那就要收取三成的賦稅,若是不用則只收兩成賦稅。
一把鐵制農具精心使用可以使用可以使用六七年,而現在這個時代一把鐵制農具的價值是后世的人們不可想象的,等于讓一個每月兩千工資的打工仔花一百萬去買寶馬。
所以,這鐵制農具更是這些窮苦百姓們不敢去試探和詢問的。
徐惑帶著陳道他們算過。
三口之家,三百畝地,在沒有鐵農具的情況下,正常畝產麥能有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斤。
粟能有七十到一百斤。
就算一家三口只有兩個勞動力,種不完三百畝地,那就按小麥產量一半來算,畝產七十斤。
三百畝地就能收糧兩萬一千斤,除去稅賦八千四百斤,還能剩下一萬兩千六百斤糧食。
三口之家一年吃上三千斤糧食絕對能吃飽吧,那還剩下九千六百斤。
剩下的換取油鹽醬醋布料鞋履。還能剩余五千斤以上。等到積蓄三年,就能買的起牲畜,建得起房屋了。
何況乞活軍還會通過購買糧食來調節物價,所以暫時這個稅賦標準是可以試行的。
當厭次百姓看到這份布告之后,全都狀若瘋狂。
別看他們也種地,可是那地卻不是他們的,那些土地都是那些豪門大族的,就連那些荒地也都是那些豪門大族的。
而這些窮苦農夫是沒有田地的,連荒地都不是他們的,他們連開荒的資格都沒有。
從司馬炎中期開始,整個西晉門閥大族們開始毫不掩飾的,不停的開始兼并土地,擴充力量。
司馬炎死后,八王之亂開始,窮苦農人們則連最后一點土地都已經保存不下來了,到最后就連他們自己也都不再屬于自己了,因為他們全都因為窮困賣身為奴了。
他們現在的生存狀況用一首唐詩來形容最為貼切不過。
春種一粒粟,
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
農夫猶餓死。
而今天他們又重獲自由了,乞活軍還給他們分了田地,還借給他們大牲口和鐵農具。
雖然前三年收四成稅賦,可是那還有牲口和鐵器呢,那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那三家豪門是真的想要拼死反抗,可是在面對那些身著鐵甲的騎兵和那宛若雷霆的榴彈炮時,全都低下了頭認命了。
最后這三家因為殺人、傷人、搶奪等罪名在幾萬的農奴面前被審判。
斬首者三十九人,有罪的豪奴該殺的殺了,該判勞役的就去勞役。剩下的每人給了十斤糧食全家都被驅逐出境。
他們本來每個人還給了三百錢,可是全都被罰沒賠償了。
其實就算讓他們留下來,他們也不敢留下來了,他們知道自己都曾經做過什么,他們要是留下來才真的是死路一條,那些有了靠山的窮苦人可不會像乞活軍那樣還給他們一條活路。
整個厭次的窮苦百姓完全的被發動了起來,他們對乞活軍的擁護已經不能用狂熱來形容了,應該叫做“瘋狂”。
如果這時誰敢在他們面前說乞活軍是賊軍,是強盜,那么這些農人就會把他生吞活剝了。
這一股追隨乞活軍的風潮,就像狂風一般從陽信、從厭次、從高城、從樂陵,向著四面八方刮了出去。
高城哪里也差不多,只不過高城是打下來的,三發榴彈炮后高城的城墻上就沒人了。
然后城門大開,十幾個軍兵在一個小軍將的帶領下,端著高城縣令和他的手下們的五顆人頭,投降了。
楊震和王慈在高城做的和楊戩他們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一個塢堡敢于反抗,結果就是這個塢堡徹底的化為糜粉,整個塢堡一個活人都看不到了,最后那個堡主帶著全家自焚了。
這次張征的三路出兵,是真的徹底的震動了天下。
不在于他們占領了三個縣城,也不在于他們兵強馬壯手持利器,而在于他們對豪門大族們毫不客氣的揮動了屠刀。
這是要和天下門閥,和所有的貴族們為敵,是要和天下的豪族大戶為敵,是要和天下所有的帝王為敵,他們是要與天下道統為敵。
他們是要翻天覆地嗎?
長江南北,塞內塞外,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貴族們都是恨得咬牙切齒,因為這乞活軍是要絕他們的根基啊。
而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些農奴和窮苦百姓則是暗自歡喜,每天夜里都在心里默默地想著,這乞活軍什么時候才能來到自己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