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弩
- 龍,寶劍與歌者
- 幸歌信鴿
- 3874字
- 2025-03-23 13:30:47
凌烈的南風撕扯著弩的面頰,她可以嗅到暴風雪的味道,氣溫正在漸漸降低,世界開始慢慢變得渾濁,她可以聽到時不時傳來的狼嚎和棘的喊聲。從上個日輪起他們就已經離開了伊麓蕊的庇佑之地,喀布克*和烏庫冷*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而且看起來他們并不歡迎這一行賓客一一風愈加囂張的刮過森林,裹攜著冰冷的白席卷而來。
他們很幸運,在被襲擊后的第三個日輪*,弩、晃、棘就找到了多數隊員,并且大都只受了輕傷,那支襲擊小隊只有零星三四個人,經過弩的辨認,他們都是年輕貴族一一來自傳統的守舊黨。棘推測他們不是受人指使,而是出于可笑的家族榮譽和莽撞的思維方式,亦或者對于冒險的狂熱,不論是何種心情驅使他們做出這樣的行為,他們都自食其果,很快就會成為北地狼的羹飯。四具尸體的死亡方式都顯而易見,一個被貊的長劍開膛破肚,內臟散落一地。一個被棘用匕首干脆利落的割開脖子,血淌成一條冰河。還有一個倒霉蛋,連劍都還沒拔出來,就被弩射中心臟,當場喪命。他們之中唯一稱得上勇猛的那個,率先撲向了咒歌者,他和旗扭打在一起,并在芙趕去救援之前桶死了不善戰斗的旗,最終被芙刺瞎雙目,頭骨被刀柄敲碎而亡。除此之外,晃的鼻子告訴他們,還有一位幸存者逃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與之一同不見了蹤跡的還有鷺,但南行小隊根本沒有時間去搜尋她,暴風雪吹散了她的氣味,連晃也束手無策。在小半個日輪的搜索無果后,他們放棄了她。“如果她被俘了,希望她什么也別說吧。”棘留下這句話后就令隊員們再次上路。
此刻距離被襲擊已經一個日期*,鷺沒有跟上隊伍,他們的好運似乎也已經到頭了,沒有了咒歌者的指引,對這片森林毫無經驗的他們很容易迷失方向,小隊的行進速度大大減慢,更糟的是暴風雪不斷襲來,林間的風永遠不知疲倦的吹著,惡劣的環境讓本就陷入困境的小隊雪上加霜。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使不懼嚴寒的歌者也不禁瑟瑟發抖。弩默默跟在隊伍的末尾,她已經對雪景感到疲勞和厭煩,不論前進多遠,只有雪、雪、雪,還有數不盡的樹木,但和美麗繁華的歲之舟相比,弩寧愿在這里忍受寒冷,起碼這些感受都如此真實。
就在弩陷入思考時,一陣狂風猛烈的將她撲倒在地,白雪糊住了她的眼睛,等弩抹掉臉上的雪,她驚覺她的前面已經沒有人影了,她猛的爬起來,豎起耳朵尋找棘的聲音,但她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恐懼悄無聲息的靠近,弩忽然意識到,她一個人,在偌大的百歌森林里,走丟了。
如果在平時,弩應該要呆在原地等待其他隊員回來找她,但暴風雪即將來臨,它會奪走每一個愚笨旅客的性命。弩知道呼喊是徒勞的,棘不會為了她冒險。恐懼無法擊倒弩,冷靜思考片刻之后,她的理智選擇繼續向前,一定要找到可以避風的地方,這樣才能撐過風雪。
風夾雜著雪兇猛的襲來,可見度逐漸降低,弩的世界只剩下茫茫的白,狂風幾乎要將她吹飛,她只得半蹲著前進,用力拽住自己的斗篷。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晴開始刺痛,她的四肢開始僵硬,弩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疲憊過,風雪正在蠶食她。
忽然,她的腳陷入了雪中,這很出乎弩的意料,身為精靈,他們相當輕盈,如果愿意,他們甚至可以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腳印。‘我已經如此遲鈍了嗎?'弩一邊想一邊用力嘗試把腳拔出來,但隨著弩的發力,雪地裂開一個小口,一個心跳后,大地崩塌了。潮水般的雪裹攜著弩涌入地底,她奮力掙扎,但終究是徒勞,風聲吞沒了她的尖叫,白雪混合著泥土劈頭蓋臉的打下來,擠走弩僅有的空氣,地洞如同漩渦使勁將弩吸入黑暗,片刻間,積雪就填補了下陷的坑洞。就在弩以為自己要室息而亡時,空間突然變得開闊,砰的一聲,弩和一灘雪砸在地上,她不去理會臀部的疼痛,快速的爬起來,重新踩在實地上讓弩感到些許寬慰,但眼前的景象屬實無法讓她放心,她正身處一個狹小的地洞里,她的頭頂有一個僅能供一人通行的小口,想必她就是從那里掉下來的,并且洞口的雪還在不斷掉落,估計很快就會將這個洞穴填滿,“被雪砸死可不是一個美好的死法。”弩自嘲道,她必須另尋出路,幸運的是,她的夜視力相當好。再度環顧四周,弩敏銳的發現左手邊的巖石似乎缺了個口,難道有地道?她走上前查看。
這是一個非常窄的洞穴,如果是貊,一定進不去,但弩更瘦削,也更修長。她把頭
探進洞里,發現它深不見底,并且彎彎繞繞,不知道會有多難爬,但是此刻的弩沒有任何退路。她回頭發覺雪正在擠進洞穴,砰砰的落雪聲回響在山洞中。在深呼吸兩次后,弩先把頭和脖子伸了進去,然后她努力的縮緊肩膀,嘗試把它們擠進洞口,只不過即使她已經感覺肩膀的骨頭要擠碎了,她依然還差致命的一點點,弩只能退出地道。重新衡量后,她決定脫掉她的蛛絲盔甲。
“如果我冷死在地道里的話,就沒人能找到我了,那還真是不錯,“她扔掉靴子,脫掉上衣和褲子“更棒的是,不用看到弓虛偽的眼淚,至于箭,失去一個不合群的姐姐,想必會讓他的社交更容易吧。“想到弟弟,還是讓弩有些傷感的,她不由得加快手上的動作。等到她的身上只剩下輕薄的貼身衣物,弩再次嘗試進入地道,終于,她的肩膀進入了洞穴,但很快肩膀處就傳來了刺痛,弩大概可以猜到,她流血了。接下來她很輕松的把上半身塞了進去,而此時,雪已經積到弩的膝蓋。然后,她的屁股又卡住了,這主要是因為弩的腳已經完全懸空,導致她無從借力,于是乎,她只能扭動身體,上下擺動她的腿,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爬,如果此時有人站在她后面,一定會哈哈大笑,這并不能怪他,因為弩自己也覺得好笑極了,哪怕死亡的沙漏在一點點落下,弩卻一掃剛才的驚恐,感到莫名的快樂,如果這時候有條毒蛇咬了弩一口,有一天某個幸運兒就會發現她滑稽的掛在石壁上,把她拔出來,還會發現她詭異的傻笑著,希望這不會給那位幸運兒留下心理陰影。而弩恐怕不會想到的,因為她已經成功將屁股塞進洞穴,接著,她整個人都進入了地道,而地道內部比弩想象的更窄,她甚至無法彎曲自己的胳膊,所以她只好用腳趾和膝蓋慢慢的把自己往前推。更糟的是,這個地道里有數不盡的灰塵和蜘蛛絲,他們不停的鉆進弩的鼻子里,眼晴里,黏在她的臉上,害得她不停的打噴嚏,眨眼晴,難以呼吸,這些都讓弩想起她接受戰斗訓練時的鉆暗道,但那時的條件遠遠沒有這次困難,這場旅途注定艱難。
就這樣,弩一直爬呀爬呀爬,直到她的手肘和膝蓋都磨破了,直到她感覺自己的頭發上黏滿了蜘蛛絲,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肺里全是灰塵,隧道終于變寬了。弩緩慢的坐起來,她的四肢已經十分僵硬,坐起來的時候,她的骨頭咔咔作響,好像要散架了。她換了一個跪著的姿勢繼續向前,因為粉塵和蜘蛛網糊住了她的眼晴,所以她幾乎什么也看不見,只能任由隧道引領她前進。突然,弩的手摸了個空,這差點讓她掉下去,她趕忙從洞穴的邊緣爬回來,用手揉揉眼睛,這才看清。原來她已經來到地道的另一頭,這個地道通往一個更大的山洞,而剛剛,弩就差點從墻上掉下去。她倒轉身體,小心的從墻上爬下去,重新站直的感覺相當不錯,酸痛的身體得以舒展。
這個洞穴很溫暖,看來弩一時半會不會被凍死,但是這也意味著這里離地面有些距離,而且并沒有通向地面的通道。起先,弩只是單純的檢查著墻面,希望能找到別的地道。但是,在摸索了一會后,駕開始覺得不對勁,這些巖石上的花紋顯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為雕刻的。她輕輕的用手沿著巖石的紋路移動,慢慢的,圖案清晰起來,弩驚訝的發現,她對這個圖案再熟悉不過了,她家大門上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一一母親伊麓蕊。“在境外的百歌森林里,在被冰雪覆蓋的土地下,竟然雕刻著伊麓蕊的肖像!”弩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不出她所料的話,完整的圖像應該是母親正在親吻她迷途的兩個孩子,后來精靈們喜歡把母親刻畫在大門上,年幼的孩子都知道,等你熟睡的時候,伊麓蕊會親吻你的臉頰,從此,你就不會再感到迷茫,母親照亮著你前行的路途。但這并不能解釋這里為什么會有母親的雕像,“這兒究竟是什么地方?“疑惑從弩的心底升起:“難不成這是一扇門?一扇通向哪里的門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弩開始觀察這扇門,試圖尋找到它的開口。她撥開干枯的藤蔓,按照腦海里的記憶尋找著,這扇門'大得離譜,只有王宮的大門能夠與它匹敵。在尋找的過程中,弩也注意到,這扇門的雕畫相當完美。“它一定出自一位技藝出神入畫的工匠,”弩在心里暗自將它與家里的那扇對比:“父親啊父親,愛慕虛榮的你找了數十個工匠雕刻出來的門,甚至比不過我在地底意外發現的一扇舊門。”她已經可以在腦海里想象出父親惱羞成怒的樣子,這令她感到一絲快意。
差不多兩三分鐘后,弩終于在一團雜亂的植物里找到了一把生銹的舊鎖。它幾乎和她的兩個手掌一般大,但銹跡斑斑,它和一條手腕粗的鐵鏈共同守護著這扇門。“能拉得開嗎?”弩后退幾步,用力拽動鐵鎖,鎖鏈痛苦的發出咯吱咯吱的哀嚎,但它依舊堅強,弩用腳掌抵住門板,再次發力,鐵鎖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格外刺耳,在反復嘗試無果后,弩不禁后悔自己把短劍和匕首扔在了地道另一頭,不過現在再爬回去,那邊想必已經被雪填滿了,哪里還能找到呢?
她不愿坐以待斃,索性撿了塊石頭,用它狠狠的敲打鐵鎖和鏈條的連接處,一下又一下,弩就這樣不知疲倦的敲著,門后的未知是如此迷人,她從未這般狂熱的想要探求什么,但此刻,她只想去看看,門后又有什么?不知過了多久,哐當',門鎖應聲而落,弩扔掉那塊失去用處的石頭,迫不及待的扯開鐵鏈,這扇門如她所料,結實而厚重,弩用肩膀頂著門板,咬牙推動大門。伴隨著巨響,門漸漸被打開,刺眼的光線鉆過縫隙,扎進弩的眼底,使她看不見門的另一邊,她用手遮住眼睛,努力想要看清。
“不速之客,你是誰?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這樣間她,弩抬眼,她知道,她找到了一個奇跡,一個深埋于地下的遺失世界。
“我是弩,暮椏?弩,歌者弩,請隨意稱呼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