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內。

蔡倫顯得很欣喜。

他沒有想到上天竟是如此的眷顧自己。

區區一具殘破之身，一介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閹宦，竟然也能為造福蒼生盡一份力。

這是何等的幸運啊!

回想起這幾日的經歷，他仍然恍若夢中。

這禁宮之內向來是等級森嚴。

那些尚方監的長官們，對底下的小太監從來都沒有過好臉色。

平日里對他不是頤指氣使，就是動輒打罵。

委派下來的任務，往往也都是一些臟活累活。

蔡倫說是在尚方監里當學徒，可實際上就是最低級的雜工。

他哪怕有想法有能力，也根本得不到施展和重用。

入宮三年了。

蔡倫就因為嘴笨，不會讒言媚上，一直飽受欺凌。

幸運的是，命運的齒輪終于悄然轉動。

不僅讓他得見了天顏，還有機會一展平生所學。

到如今，更是一步登天。

那輛造福生民的紡車，明明是出自陛下的設計，陛下也親自參與制作，可最后的功勞卻全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據說。

工部正在全力復制趕造，戶部也要在來年在全國大力推廣。

而那款紡車的名字，也在陛下的倡議下被命名為了——蔡倫三錠紡車。

天吶！

我蔡倫不過是出身于工匠這種下九流的賤民，還是個閹人，竟也能青史留名了嗎？

這份榮光，我真擔當得起嗎？

蔡倫心緒難平。

這種精神上的賦予和榮耀，讓他既忐忑又難安。

于是。

他重重跪在了皇帝的膝前，痛哭失聲。

李政得知后，只是在龍榻上笑了笑，“誰規定閹人就不能受萬民景仰的？再說這回你干得不錯，就當是朕賞你的。”

蔡倫嗚咽道：“陛下之恩.......叫奴才怎么報答才好呀！”

“行了行了，起來吧，”

李政擺了擺手，“說起來，這次的紡車不過是朕牛刀小試，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代你去做。”

“奴才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蔡倫連聲應道。

二人談話間。

李政便從桌案上抽出了一沓圖紙，“朕這幾日閑來無事，就又畫了幾幅草圖。”

“你看，這第一張圖紙，就是朕下一步打算要制作的紡車，它的轉輪更大，紡錠也更多，而且最關鍵的是，這臺紡車的牽引，用的是水力驅動的方式。”

李政頓了頓，“‘水力’這個詞，你應該能聽懂吧？”

蔡倫緊緊盯著圖紙，點了點頭，“回陛下，奴才聽得懂，大概就是借助水流之力。”

“沒錯，”

李政又翻到了另外一張，“這個，是朕在大乾目前的開墾農具做出的一些改良。”

“這個是織布機，不過朕暫時只能畫出一個模糊的大概，還有很多細節需要完善。”

“這個是朕要改良的弓弩，可以顯著提高現有弓弩的射程。”

“還有，朕日后打算組建一個神機營，所以給火銃也畫了個雛形.......”

“......”

隨著李政手中的圖紙一頁頁翻過，蔡倫只覺得應接不暇，思維也有些跟不上節奏。

不過。

蔡倫可以肯定得是，這些圖紙上所繪制的，無一不是利國利民的重器！

李政接著又說，“等這些都搞定了，手工業的基礎也就基本建設完成，到那時，朕還要打造能直上九霄的飛行利器，要打造能在海上航行萬里的寶船，要煉鐵，要開礦.....”

蔡倫瞳孔微張。

他深深驚詫于李政所描述的那些宏偉藍圖中。

能御空飛行的利器？

能航行萬里的寶船？

這些論斷若是出自尋常人的口中，蔡倫只會將其當成是天方夜談。

但如果是陛下的金口玉言，那就叫人深信不疑了。

倘若這些當真一一復現，那我大乾該會是何等的昌盛啊！

光是想想到那些場景，他就有些癡了。

但很快。

李政的一句話，剎那間就將他帶回了現實。

“朕原本想把這些事情交付給尚方監，交到一位胸懷天下之人的手里，可視察了一圈，卻發現他們只知道一味的逢迎諂媚，勾心斗角，當真是不堪重用，”

“最后，朕想到了你。”

李政道，“朕打算在宮里重建一個‘造作司’，用來專門研發這樣的國之重器，蔡倫，你愿意替朕分憂嗎？”

蔡倫聞言一滯。

為君主分憂，本就是他的分內之事，更何況這還是一種榮幸。

蔡倫不是不想做這些事，他只是擔心沒有這個能力。

以自己這點淺薄的資歷和微末的本事，要怎么挑起豹房的大梁呢？

又要怎么承擔起這山一般的重任呢？

“陛下明鑒，奴才......奴才只怕難以擔此大任，還望能陛下另擇賢明，奴才愿意竭力輔佐......”

“不，朕誰也不信。”

“你都不知道你體內蘊含著多大的能量。”

李政不容置疑道，“此事非你不可！”

“這......奴才接旨。”

蔡倫誠惶誠恐道。

“放心，朕也不會讓你一口吃出個胖子。”

說著，李政又寬慰道，“現階段豹房才剛剛起步，朕的這些預案也還不急，你先在宮里物色好人選，把造作司的班底先建起來。”

蔡倫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隨后應道，“喏........奴才一定肝腦涂地！”

..........................

深夜。

蔡倫輾轉在床鋪上。

皇帝陛下對他的這一番的信重和期盼，讓他久久無法入眠。

“朕要將造作司交給一個胸懷天下之人........”

“朕要繼續打造利國利民的重器！”

“........”

每每回想起這些話語，蔡倫都會感到振聾發聵。

他掀開鋪蓋，決定做些什么。

出身于工匠世家的他，其實是很難擁有什么值得稱道的人脈的。

但，總會有那么一兩個幸運兒。

他族中的一位兄長，是一位在工部任職的屬官。

自打進宮以后成為一個閹人，他就再也沒有和這位兄長聯系過了。

丟掉了一個男人的尊嚴，還讓他怎么跟親友們啟齒呢？

但現在。

蔡倫決定拋下這些枝節。

他點起燭火，起身在案臺上奮筆疾書。

這是他要寫給兄長的信。

在信里。

他如實講述了自己當前的窘迫境地，向他的兄長虛心地請教了許多問題，并且還懇切地提出了想要借閱更多書籍的想法。

最后，附上了誠摯的感謝。

蔡倫小心地折好了信件。

他感覺到自己還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充滿干勁的活著。

“我要集百家工藝之所長，哪怕耗盡畢生的精力，也要報答陛下的天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