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那面容扭曲，路明非一望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遺跡世界的一切俱都在遺跡意志的掌控之下，從癲狂之月墜落向大地的那一刻，所有生靈都無法擺脫來自至高意志的影響。

加入天輝一方的存在要么就是認同秩序這一概念存在本身，要么就是背離混沌的存在。

作為天生向往混沌的永夜生物，又如何愿意在他的頭頂之上還有能夠掌控他自由的存在？

也難怪，自己在遺跡世界的最后記憶里沒有對這些夜魘麾下的印象。

他們早就在等待一個時機，想要擺脫夜魘的影響，重新回到無拘無束的時代。

強如在宇宙誕生之前就存在的遠古冰魄，也要在遺跡戰場之上投下祂的靈魂，那宇宙終結之時的恐怖黑暗并非分裂的世界所能抵擋。

可為什么自己還能夠借用這些人力量？

甚至就在巴拉那當面，路明非都感覺自己隨時能夠調用銘刻在夜魘意志之中的巴拉那印記。

一旦激活這個印記，對黑暗極不適應的自己也將一躍成為黑暗世界的另一位主宰。

永夜再也不是對他的囚籠，而是他的主場！

自己回到這個世界的謎團并沒有隨著與這些遺跡世界的幸存者接觸而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這一切的思緒都在極短的時間里。

渾身蒸騰著滾滾熱浪的路明非好似從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噴發著熱氣，那隨時快要爆裂開來的樣子讓巴拉那肝膽欲裂，那隱隱透體而出的七色彩光是他最為熟悉的敵人。

從路明非雙眼之中綻放出的刺目金光只是朝著巴拉那看去，便會讓巴拉那體會到被陽光灼痛的感覺。

就算是剛剛透過無盡遙遠的距離爆發出的超新星力量都沒有如此具有針對性。

星界位面之中存在著無數顆太陽，但是只有一顆承接了原初之光的本源存在。祂是第一束具備自我意識的光線匯聚無窮力量爆發成為的超新星。

在遺跡世界的傳說里，鳳凰將在熊熊烈焰之中無限涅槃，每一次重生的輝光終將向造物主的蒼穹之下播撒奇跡的新生。

這就是堪稱永夜克星的鳳凰之力！

無形的力量從兩人交鋒之地蔓延開來，即使在城市的另一頭，正追向楚子航身影的挽歌都不由得停下腳步，完全腐敗的面部肌肉組織在這波動之下開始顫抖。

路明非只是輕輕抬手，四道光流在剎那間閃過。

悅耳的鳴叫聲環繞著他的身軀，這是孕育自鳳凰不斷坍塌重生內核之中的意識。

只需要他揮揮手，這些光流便會在瞬息之間沖向敵人所在之地。

完全反應不過來的巴拉那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便感受到了身周焚起的火焰，烈焰中閃爍的光芒如同鎖鏈讓他的雙翼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停下！你再前進一步挽歌就會殺掉那個接受主宰傳承的凡人！”

巴拉那再也沒有了剛剛居高臨下的輕松愜意，此刻的他完全無法招架路明非瞬息間揮出的數道劍光，他纏繞在周身的陰影力量被路明非身周流轉的輝光給克制地死死的。

看著路明非聽到話語之后好似慢了許多的攻勢，巴拉那趁此機會狠狠喘了幾口氣。

再被壓著打一會，他就要再次經受一次近乎永眠的沉睡。

結果還沒等他多喘幾口氣，路明非再度揮動起手中的長劍，像是根本沒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你！”

巴拉那驚怒到了極點，眼前的這個家伙難道有什么底牌，能夠看到同伴的情況嗎？

如果路明非能夠知道巴拉那在想什么，肯定會露出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畢竟他是真的能夠通過土法手工搓出的系統看見楚子航的狀態，而且他能夠清楚看到，在自己勾動鳳凰力量之后，城市另外一邊的楚子航狀態已經平穩下來。

畢竟鳳凰的力量對于所有邪惡存在都是一種天然的克制，只是自己的力量余波，便能夠讓和鳳凰戰斗過無數歲月的挽歌心生忌憚。

一方束手束腳，另一方自然就有了喘息的空間。

沒有出乎路明非的意料，原本只能在挽歌瘋狂揮拳的攻勢之下閃轉騰挪的楚子航迎來了喘息的機會

是路明非那邊的戰局產生了什么變化？

壓力驟然減少許多的楚子航終于可以從那密不透風的攻勢之中脫離出來，依靠著速度上的優勢在大街上和這死而復生的怪物纏斗。

看著那像是投鼠忌器，手中明明有那慘綠色澤的邪惡光輝閃動卻不敢擲出的怪物，楚子航心頭明白自己反攻的機會應該就要來了。

只要再堅持一會，自己被那邪惡力量竊取的生命本源就會回歸到自己身上，那個時候自己也算是擁有了上前硬碰硬的資格。

腦袋中念頭轉動著，楚子航剛剛經過一處街角，便聽到了熟悉的清越女聲：“風王之瞳！”

伴隨著夏彌的言靈，平地上刮起的龍卷風將追過來的挽歌憑空卷起，細密的風刃在風中穿梭著，這怪物本就搖搖欲墜的肌肉組織被打成了篩子，一時間漫天都是濺射出來的腥臭液體。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穿著白裙子的單薄身影便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而在夏彌的旁邊，老唐正撐著一旁路邊的柱子大口喘著氣，活脫脫就是一條剛跑完幾公里累壞了的狗。

既然夏彌在這里，那么另外幾名和自己在傳承記憶之中接受遮面之島劍道教學的外國人也在這里。

還沒等他找到她們的身影，被龍卷風控制在空中的挽歌好似一瞬間找了目標，它那雙帶著對生靈嗜血渴望的漆黑眼珠死死盯著夏彌的身影。

“竟然......還有一位......”

嘶啞的聲音從那已經腐朽的聲帶之中傳出，夏彌陡然感覺到了那股陰寒的視線。

轟！

慘綠色的力量轟然爆發，這個名為挽歌的怪物突然間變大了一倍還多，一種腐朽的意蘊在周遭數百米之中流轉。

只是揮動的拳頭，便在瞬息之間將呼嘯的龍卷風給撕裂開來！

這些狂風在它身軀之上產生的傷痕似乎對它完全沒有影響，森冷的惡意籠罩著在場所有人。

還沒來得及思索著怪物口中吐出的話語，楚子航猛然看見周遭的鏡面之中燃起了慘綠色的火焰。

那些火焰躍動間仿佛帶來了什么邪惡存在的視線，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不是錯覺，鏡子中自己的倒影，確實在看著自己！

楚子航心頭產生了些許慌亂，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正邁步從鏡中的世界走出，手中高舉著和村雨一模一樣的長刀。

只不過那雙眼睛不同于自己的黃金瞳，其中燃燒著的是那慘綠色的火焰。

就在這時，陰森恐怖的扭曲力量再度轟擊在周遭的地面之上，就連不遠處的夏彌和老唐都沒能躲開。

纏繞在怪物身上的慘綠色能量再度壯大了幾分，不知道是不是楚子航的錯覺，他甚至感覺這個怪物都快要趕上一棟小樓的高度了。

自覺搬到救兵的老唐剛靠著電線桿子沒喘兩口氣，就突然腳下一軟，一個踉蹌跪倒在馬路牙子上。

鴨子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老唐仰著頭，眼神驚恐，看著那好像能和大樓比個高矮的怪物喃喃道：“奧特曼呢？”

一般在特攝劇里面，當怪獸出現沒多久，就該有英雄登場了。

現在情況已經緊急成這樣了，奧特曼人間體在哪啊！

圓谷你害人不淺！

心中還能吐槽的老唐絲毫沒有注意到，楚子航的倒影從鏡中邁步而出，正站在他的身后。

“多么精妙的軀體。”

一聲嘆息在老唐的背后響起，一種陰暗的覬覦感在瞬息之間爬滿了老唐的后背。

老唐被嚇得亡魂皆冒，拖著虛弱許多的雙腿連滾帶爬朝著前面逃去。

只留下夏彌看著那楚子航的倒影，好看的小臉之上滿是凝重。

她竟然看不懂這個周身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構成的！

要知道，她可不是沒有那個還沒有記憶的家伙。

瞥了一眼已經開始抱著楚子航大腿的老唐，夏彌的眼中閃過一絲無語。

她能夠清楚看到眼前這個倒影如同無底之淵般平靜的表面下隱藏著的狂亂扭曲力量。

直視著這個倒影，她仿佛看見自己的靈魂之中也有部分開始扭曲。

那些自己靈魂深處的碎片好似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在蠢蠢欲動，有扭曲而混沌的囈語在她耳邊回響。

楚子航手中村雨閃爍的刀光在挽歌巨大而腐朽的身軀之上撕裂開道道傷痕。

可相對于挽歌那龐大的體型而言，楚子航看著自己的攻擊甚至有一種無力感。

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個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倒影朝著夏彌逼近之時，他才終于明白過來。

挽歌要找的是老唐，也是夏彌！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共同的地方，但是除了路明非，現在能夠阻止這些怪物的只有自己了。

不斷變換著招式，楚子航正準備抽身離開，那原本因為變大而動作有些遲緩的怪物突然間加速，硬生生攔下了將要離開這片戰場的楚子航。

原來他們的目的就是分割戰場，各個擊破。

在這一瞬間，楚子航完全明白了這些怪物的計劃，完全落入陷阱之中的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他又一次像那個時候一樣只能看著慘劇在他面前發生。

而他無能為力！

握著村雨的指尖用力到發白，戴著面具的他在挽歌的拳爪空隙之中瞥見了在風中飄搖的白色連衣裙。

他好像感覺到有什么珍貴的事物就要永遠離他而去。

所有人被困在這短短的長街之上，就如同他被困在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高架橋上。

轟！

裹挾著腐臭氣息的拳頭狠狠砸在了他的身邊，濺起的碎石讓他逐漸開始發散的思緒再度收回。

他看著那帶著些許戲謔的漆黑瞳仁，看著這個怪物沉默不語，一拳又一拳朝著他轟來。

這個怪物在嘲諷他的分心。

緊接著那如同狂風暴雨般落下的拳頭好似連綿的暴雨再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腦子里連一絲一毫其他的念頭都沒辦法留存，只有好似無窮無盡的閃躲！架開！

能夠閃躲的空間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在墻角被拳頭硬生生砸死。

眼前這個怪物舉手抬足間好似有許多的破綻，可在那強大的力量之下一切力有不逮的攻擊都只能是徒勞無功。

雙眼中的熾烈金光已經凝如實質，在這極度的高壓之下他好像終于摸到了那一點最終奧義的邊緣。

那是來自被冠以劍圣之名的終極技藝，是對劍之一道的終極闡述。

拳風再度呼嘯而來，楚子航終于再度對上了那一雙只有黑色的眼眸。

而這一次，他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原來這終極技藝是如此的簡單。

闡述他其實只需要短短一句話——自律已有成果，勤練帶來力量。

在日復一日的酬勤之中，在好似沒有盡頭的自律之中，遮面之島上的記憶如同清澈的小溪緩緩流過他的心頭。

其中有他，也有那個戴著面具的女孩。

楚子航好似慢動作一般舉起手中的兵器，在這一刻他的腦海之中只剩下了這把御神刀村雨。

水乳交融的感覺讓他沉浸在其中，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身軀之中有某種力量的界限被打開了。

如果他此刻分神，就能夠看到系統評級之中對于他的評級已經悄然變更。

【戰斗等級：七（衛士階）】

那個一直沒有點亮的終極奧義【無敵斬】正在熠熠生輝。

心頭無悲無喜，楚子航終于揮動了手中的長劍，在拳頭即將臨體的那一刻驟然消失在原地。

“！”

根本插不進手的老唐在一旁悚然一驚，難道被一拳打成渣渣了？

只有挽歌和那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倒影才能夠看到那閃爍著燦金色光芒的人影在他們周身躍起。

他們根本沒辦法擋住這可以自任何角度攻來的劍法！

那連夏彌的風王之瞳都無法磨損分毫的骨頭竟然在這劍刃之下被砍出了一道道裂紋，那陰惡的慘綠色能量快要支撐不住這具龐大的尸體。

沒過兩秒，楚子航收劍而立，朝著夏彌的方向走去，原本正如臨大敵的夏彌一下子松了口氣。

她偷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楚子航，正好看到那緩緩倒下的龐大尸體。

在更遠的地方，一道道光芒正從高樓大廈的縫隙之中肆意放射出來。

楚子航心頭明白，路明非那邊也分出勝負了。

在城市的另一頭，一道道蘊含著奇跡新生的光芒如同井噴般從他身上涌出，就連天空之中的滾滾黑云都似乎被這股力量迫退，顯出幾分單薄的意味來。

巴拉那的腦海在這一刻一片空白，不是他停止了思考，而是他眼前的世界已經完全被光芒扭曲。

在這座城市各處作戰的戰士們才剛剛適應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重黑暗，一縷縷光芒便再度流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已經走到人防工程門口的柳淼淼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回頭朝著之前離開的地方看去。

一顆太陽正從高樓大廈之間升起，向著這座城市肆意播撒著奇跡的輝光。

在本該是夜晚的時刻，讓整座城市比盛夏的中午還要明亮。

無形的波動在這一刻凝如實質，遮蔽天穹的黑云在頃刻間被驅散，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所有生靈都從中獲益匪淺。

不過路明非并不能看到這些。

澤特的力量能讓他將自我破碎，驅使著自己的另一面形成另一個路明非，也不過是讓他能夠獲得另一雙眼睛。

可在鳳凰的視線之中，只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才是他的視界盡頭。

當他用意識勾動鳳凰印記，使用最本源的力量化為一顆活的超新星之時，他能夠看到的便是整座城市。

他看到了在自己的光芒輻射之下，那些行尸走肉殘破軀體之中的黑暗本源在哀嚎，七彩的輝光略過，它們成片成片倒下。

他看到了在城市的另一頭，化作金光將堪稱不朽的尸王斬殺的楚子航。

那有些繚亂的發絲之下，是楚子航正看向這個方位的黃金瞳。

借著眼中的倒影，路明非看到了此刻自己的形象。

一輪懸掛在天空之上的大日，正在緩緩轉動著放射出無量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