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陽相信自己沒有看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抬眼望向他。

然而，面對王向陽疑惑的追問，端坐在蓮臺之上的陳蝶衣就好像沒有聽到也不認識一般神情不悲不喜，并沒有出聲回應。

而是緩緩抬起了右手，用兩指默默捻過玉凈瓶中的柳條就朝著底下的王向陽輕輕甩了甩。

霎時間，王向陽就感覺點點冰涼忽然落到了自己的臉上，不禁讓他下意識地跟著甩了甩頭，心中一陣疑惑：“搞毛啊這是？”

與此同時，就在王向陽正忙著伸手擦去臉上“甘露”的時候，坐臺上的觀音陳蝶衣也緩緩開了口，雖然語氣親切柔和，但音調卻是平日里他唱戲時用的那一種。

“今日見汝與我有緣，吾便賜汝楊枝甘露，替汝洗去鉛華，消去業障，百病不侵。”

“阿彌陀佛。”

此聲靡音落罷，座下抬臺的眾人就稍稍從旁饒了過去，留下此時仍就有些懵逼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王向陽愣來了原地。

然而就在這時，王向陽周圍也頓時響起一陣嘈雜議論之音，話里話外透露而出的無不都是對他的羨慕。

“啊~真好，我也好想菩薩賜福保佑，希望今年能財運滾滾。”

“欸，我此前聽聞只要摸一下觀音坐下的蓮花就能保佑心想事成。”

“我們得趕緊跟過去，千萬不能錯過了。”

話音剛落，滾滾的人流頃刻間便又如同百川匯海一般朝著蓮臺的方向一股腦涌了過去。

見此情形的王向陽似乎知道了對方的用意，不禁微微一笑，接著便又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靜靜地等待了起來。

待游街完畢，陳蝶衣身上的妝都還只卸了一半就趕緊找到了王向陽。

“王兄，感覺如何？”陳蝶衣拍著扇，像極了一個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夸贊的小孩子。

抱著手的王向陽也是應聲轉過了身來，看著他：“還行吧，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陳蝶衣臉上高興的神色也是溢于言表。

不過回想起方才，雖然王向陽也能猜出個概，但他還是想問：“陳兄難道也信那仙神之論？”

聽到這話的陳蝶衣勾著嘴角微微笑了笑：“常言道~入鄉隨俗嘛。”

“無非就是討個彩頭，圖個吉利。”

“不過，小生也是真心希望這樣能夠幫到王兄，愿王兄能夠早日尋得病因，擺脫病魔。”

說罷，陳蝶衣還不忘對著王向陽收扇一拜。

見對方如此真誠，王向陽也趕忙學著回了個禮：“謝謝陳兄。”

“王兄客氣了。”說著，陳蝶衣折扇一開就又好奇地問了起來：“噯對了，之前小生看王兄演戲頗有幾分天賦。”

“王兄若不嫌棄，不然就跟小生學演戲吧？”

“雖說是下九流，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而且小生擔保，以王兄的天賦，將來定能成角兒。”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么看出來他有這個天賦的，但王向陽自己可不這么覺得：“還是算了吧。”

聽到這話，陳蝶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失落。

“莫非……王兄也嫌棄是下九流……”

此話一出，王向陽又看到此時對方臉上那難以言喻的表情，也是趕緊開了口否認道：“并不是。”

“你想多了。”

“我只是……只是……”

然而，王向陽“只是”了好半天也還是說個所以然來。

陳蝶衣見貌似還有希望也不依不饒的又繼續開口解釋了起來，那感覺就像誓要把王向陽拉上道一樣。

“其實唱戲很簡單的，說白了無非就是一問一答。”

“王兄可以來試一試。”

“怎么試？試什么？”拗不過的王向陽也只能順著他又問了問。

陳蝶衣也是拍了拍扇，應聲答道：“隨便試，隨便問。”

聞言，王向陽沒有辦法，只好轉著頭掃視了一下四周試圖尋找靈感。

而當王向陽的目光重新回落到面前站著“男生女相”的陳蝶衣身上，瞥見他耳朵上有耳環印的時候，一個王向陽曾經無意間聽過又和現在情況十分貼切的片段也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了出來。

于是，王向陽先是輕嘆了口氣，接著無奈地伸出手指了指。

“陳兄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聽到這話的陳蝶衣也是嘴角一勾，“唰”一下扇子一開，一秒就入了戲，一板一眼的同時還用極為標準的戲腔接唱了起來。

“耳環痕，有原因，王兄何必起疑云？”

“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

“王兄啊！做文章，要專心。”

“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差點被對方帶過去的王向陽都有些恍惚了，結果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的同時趕忙就住了嘴。

因為猛然記起來這個戲段出自哪里的王向陽是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而這也讓王向陽又不禁回想起了之前對對方的那一個猜測————“這家伙該不會是……”

“噯呀，算了。”

余音未落，王向陽扭頭轉身就想走。

“哈哈。”陳蝶衣見狀又是嘴角一勾，輕聲一笑就后腳追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王向陽越想越覺得哪里不對，眉頭猛的一緊疑惑的問道：“欸話說回來，你唱的這些戲、這些詞到底是哪里來的？”

這也是王向陽很早之前的疑惑之一，因為陳蝶衣所唱的這些，不論是剛才的那個，還是之前初次見面時的那一出“霸王別姬”，在王向陽意識里，這可都是在“外面”才有的。

所以……這里為什么會有？

然而，面對這個問題，陳蝶衣似乎也陷入了疑惑當中，有些為難。

“哪里來的……這……”

“王兄這話讓小生從何說起？”

“這些戲劇都是古來就有，從古流傳下來的呀。”

“什么！？”此話一出，宛如晴天霹靂一般讓王向陽全身不禁為之猛的一震，頃刻間瞪大了眼睛，錯愕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因為這些明明就都是外面才會有的東西，明明都是外面的“古”，是經歷了時間演化和歲月變遷傳承下來的東西，是有根有據歷史發展的產物。

可陳蝶衣居然也說這是這個世界自古就有，從古流傳下來的東西……也不就是變相說明了這個世界是真的了嗎？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向陽雙目圓睜心聲念叨著，就在此刻久違沉寂的崩潰與混亂又再度企圖想要侵占他的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