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獨坐石室,早已風化的掌骨緊緊扣在暗紅色的檀木盒子上,眼窩空洞的腦袋低低垂下,即便故去多年,尸骸上下仍舊透露著濃烈的不甘。
仿佛懷中之物有著難以言喻的魔力,讓甘愿離開子孫獨自死去的絕代劍客都割舍不下。
鄧淵早就急不可耐,上去一把抱住檀木盒子往外撕扯。只是許多年過去,那盒子仿佛鑲嵌在柳長青臂骨中,一時間竟拽不出來,惹得他怒火中燒,舉起長劍橫掃過去。
嘩啦!
塵埃騰起,柳長青的遺骸散落的滿地都是。除了一顆頭顱尚能保持完整,骸骨早已斷裂成片片碎屑,再也分不清哪里是軀干哪里是手足,仿佛一堆被野獸吃剩下的渣滓,隨意堆放在一起。
“爺爺!”
柳宮裁憤然抬起頭,雙眸中幾乎流出血淚,不顧一切的沖了上來,“你個畜生!”
“滾開!”
“無極劍”鄧淵隨意一腳把她給踹了出去,懷中抱著檀木盒子,神色已經興奮到扭曲,呲著牙獰笑道:
“休來阻擋老夫!”
“柳長青的劍術傳承,柳長青的劍術傳承……哈哈哈!”
“得到了它,老夫必定能夠更進一步,問鼎天下第一!人生百年,求仙問道,何如一世之雄哉?”
“如柳長青此種蠢夫,縱橫一世,最后竟然凄凄涼涼的死在荒山空谷之中,何其可悲,何其可笑?什么為了子孫后代著想,尋覓仙緣,懦夫而已!”
“有此種絕世武功在手,自當嘯聚群雄,立萬世之基業,成就一方諸侯。長生不死?笑話罷了!”
此人不愧是殺伐果決的冷血武人,看待問題極其現實,見到柳長青遺骸的瞬間便斷了仙道之念,只求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柳宮裁倒在地上,捂著小腹,滿臉痛苦。俏臉上的淚水一直沒有停歇,聽著鄧淵侮辱自己祖父的話卻無力維護,眸中的哀傷和憤怒幾乎能把人溺死。
王無患腦袋昏昏沉沉的,見她倒在地上,再聽鄧淵那些言語,心中驀的一沉,強撐著罵道:
“老東西,你在做什么?”
“小爺說了,生平最見不得女人挨打,你再敢動她一根手指,外面那些靈藥,我讓你吃死自己!”
“你難道不想當神仙了嗎?”
“哈哈哈!”
鄧淵一陣狂笑,臉上滿是譏誚之色,湊近了些,嘲諷道:
“小兔崽子,想不到你一個靠著上山采藥討營生的苦哈哈,竟然還是個多情種子。”
“什么狗屁神仙,世上哪有神仙?”
“既然你如此憐香惜玉,老夫改主意了。這女娃子是柳長青之后,活著對我也是一種麻煩。老夫不若將其折磨而死,割掉鼻子、剜去雙眼,一根一根切掉手指腳趾。你若是想救他,就拿山谷中的草藥來換,一株靈草換一根手指,如何?”
這個老家伙,真是瘋了!
王無患只聽得遍體生寒,如此殘忍嗜血的雜種,他恨不得沖上去咬破他的喉嚨,吮吸他的熱血,摳出他的紅心,一點一點掰下來,咀嚼吞咽下去……
不對,我這是怎么了?
王無患倚在山壁上,詫異自己怎么會生出如此變態可怖的想法。正疑惑,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嘿嘿嘿!”
鄧淵見他垂著腦袋,以為他受到自己的脅迫卻無計可施,不得不于沮喪中低下頭顱,不由得一陣怪笑。
“你別死。”
柳宮裁側躺在地上,卻看得真切。注意到他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為什么,無盡的悲傷涌上心頭,喃喃自語一句,眸中的淚水已然模糊了視線。
正在這時,石室里突然卷起一道怪異的旋風,整個空間似乎一下子陰暗了幾分。
“無極劍”鄧淵心中一凜,舉頭向山谷中望去。
雨后初晴,紅艷艷的晚霞掛在天邊,燦爛的余暉灑在山谷中的花草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
正是落日明艷的時候,為何石室中會莫名變暗?
“仙道、生死、劍術、遺憾……”
忽然,石室中響起一陣怪異的響動,好像有人在低語。可那聲音沙啞扭曲、低沉嗚咽,根本就不似人聲。
更加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空氣中不知何時竟飄起一縷縷黑色的濃霧,仿佛憑空掛起的墨色綢緞,橫七豎八的懸在空中。
柳宮裁躺在地上,驚恐后退,來到墻根,雙手捂著嘴巴,差點尖叫起來。
“誰、誰?!”
鄧淵已然感覺到不妙,但是出于一個武人的直覺,他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聲音所在,不由得提起長劍,對準王無患的腦袋,咬牙道:“小子,不要跟老夫裝神弄鬼!”
原來,那古怪的嗓音正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殺!殺!”
感受到劍鋒上的殺意,王無患嘴里仿佛妖魔的低語,頭顱緩緩抬起,卻嚇得“無極劍”鄧淵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他本就滿是灰敗之氣的臉龐上繚繞著黑色的鬼霧,雙眸卻好似碳火,猩紅一片,模糊的五官帶著濃重的怨氣,時不時的詭異扭曲。
“劍!劍!”
他的身體仿佛沒有骨頭,以極為詭異的姿態貼著墻壁站起,口中呢喃低語,右手呈爪狀憤然伸出,一道清越的鳴叫自山谷中響起,寒芒如電閃而至。
一柄長劍砰的一聲落入王無患的掌中。
鄧淵不由得神色劇變,下意識的一劍揮出。
當!
一聲巨響,雙劍交斫,石室中蕩起一陣刺耳的嗡鳴。
噔噔噔!
堂堂“無極劍”竟然一連退出去好幾步,虎口處都顯出一道不規則的裂紋,殷紅如血。
“劍道、仙緣。”
王無患卻好似生鐵鑄就,姿態極為僵硬的追了上來,又是一劍揮出。動作笨拙得猶如三歲幼童,偏偏那把憑空飛至的長劍卻顯出令人目眩的玄奧,好似天河倒卷,傾斜而下,“天地何負于我!”
“啊!”
望著那無匹的劍勢,“無極劍”鄧淵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踩著奇異的步伐,手中長劍運轉如星,一連變幻好幾個架勢才迎了上去。
嚓!
卸力的聲音響起,雙劍交錯而過,聲音比之第一次輕微了許多,偏偏讓人覺得汗毛倒豎,仿佛石室中到處都是鋒芒,逼得人不敢直視。
“柳長青?!”
鄧淵又退出去好幾步,卻死死的盯住王無患,震驚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