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舉著半截草根,云淡風輕;對面的兇悍老者提著長劍,臉上卻滿是踟躕。
一時間,山谷內寂靜無聲。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小子如何能在氣勢上壓了這個殺人狂魔一頭。
只能說,知識就是力量。
王無患早知道他心中定會有所猜忌,見他不敢接,自個兒先折斷一根,拋進嘴里嚼了起來,脆生生的,仿佛在吃水果,“唔,苦中回甘,不愧是‘七星地黃’。”
見他糟蹋自己的靈草,“無極劍”鄧淵一陣心疼,當即一把搶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摳下一點,擱在嘴里嘗了嘗,果然如其所言,甘甜中帶著一絲微苦。
真是能夠輕身延年,甚至能做成辟谷丹的靈草?
鄧淵心里已然信了九成,禁不住掃了眼谷中成片的奇花異草,心中激動不已,故意冷然道:
“小子,老夫相信它是傳說中的‘七星地黃’。”
“不過,你剛才說此物食用之時有諸多講究,到底是真是假,一一跟老夫講述出來。”
“若是能讓我滿意,老夫等下定然饒你性命。”
許榮生幾人一陣騷動,想不到他真的能夠說服眼前的殺人狂,搏得一條生路出來。可隨之,眼中的艷羨慢慢變成了悲苦。
那些什么歸經、性味的話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更不知道哪本書里有過記載,隱約間已經意識到今日一行人中,怕是只有這個他們自以為累贅的小子能夠活下去了……
“這有何難?”
王無患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負手道:
“‘七星地黃’的使用極為考究,根據炮制方法不同,分為生地黃、熟地黃、以及地黃炭。”
“生地黃涼血止血,鮮用或者晾干后使用,可以治療金瘡、血熱妄行等癥,是最尋常的用法。”
“熟地黃則不同,需要搭配黃酒、陳皮、砂仁進行反復蒸曬,待其質地柔軟粘膩,內外色黑油潤,方能作為大補之物食用。其補血滋陰、益精填髓之功極強,所以才有輕身延年的說法。”
“至于地黃炭多用于女子病癥,尋常人家若是得到一株‘七星地黃’,怕是再也不用懼怕產后大出血了吧。”
聽到這些,別說鄧淵,即便柳宮裁都有些失神。
一眾采藥人更是聞所未聞,想不到同一種草藥,竟然有如此多不同的用法和功效,以前大家伙兒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鄧淵早已把長劍收了起來,雙手背到身后,掐著手指偷偷把熟地黃的用法給記下來,生怕弄錯一絲一毫。
那副認真的樣子,即便他有意掩飾,眾人還是感受個一清二楚。
不由得心中感慨,王無患應該是真的能夠逃出生天了……只是,我們卻沒本事活下去了吧?
想到此處,不少人都重重的嘆了口氣,聲音顫抖,滿是蕭索和無奈,令人聞之落淚。
“除去‘七星地黃’,山谷中很多奇花異草都有各式各樣的用法,就比如玉竹中極為罕見的種類——女萎,木香中尤其珍稀的龍痕木香。”
王無患目光掃過許榮生等人,心中悵然,回想他們剛才在雨中對自己不離不棄的舉動,已然拿定了主意,故意夸大道:
“女萎者,生山谷,去面?,好顏色,潤澤、輕身、不老。”
“龍痕木香,久服不夢寤魘寐。即可以定心安神,防止心魔滋生,走火入魔。”
“生女萎、制女萎;生木香、煨木香。靈藥雖好,不通用法,隱患自生。”
說完,便默默的站著,不再言語。
聽到這兩種藥材的神奇功效,特別是防止走火入魔什么的,鄧淵的呼吸都急促起來,甚至眼睛都紅了,恨不得一把揪住他,把他腦海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學問給摳出來,裝到自己身上。
可左等右等,這小子竟然閉口不言,一個字都不說了。
當即氣得他瞪著眼睛道:
“說!為什么不繼續說?”
“之前是老夫莽撞了。想不到世間草藥竟有如此大的學問,并不是囫圇吞下去就能有效果的。”
“你只要一樣一樣把這座山谷中的草藥給辨識出來,然后教會老夫用法,我鄧淵可以立誓,必定保你平平安安的歸去。”
聽到這話,許榮生等人呼吸都停滯了,狠狠咽了口唾沫,眼中滿是渴望,多希望自己也能活下去。
連柳宮裁都暗自攥了下拳頭,又無力的松開。
“呵呵。”
不成想,王無患面無懼色的盯著他,笑容中滿是嘲弄,“老先生,你或許搞錯了什么。”
“以你的眼力,想必可以看出在下是個身患重病之人。家父尚在時,曾帶我遍訪名醫,得來的都是活不過二十歲的診斷。”
“我眼瞅著即將弱冠,別人的成人禮卻是在下的催命符。在下死期將至,你卻用死亡來威脅我,豈不覺得可笑嗎?”
鄧淵瞅了眼他滿臉的灰敗之氣,不由得瞠目結舌,一時間還真就沒招了。可他實在是想得到王無患的指點,心中跟火燒似的,花白的眉毛不由得立了起來,似乎有發瘋的先兆。
“不過,在下是生是死雖然無所謂,一幫鄉里卻有偷生之念。他們都是我的叔伯兄弟,之前對我有恩,你若是肯放他們一條生路,我也不是不可以教授你一二。”
王無患話鋒一轉,恰到好處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卻裝作滿不在乎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你若是不答應,反正我也沒幾日好活,不如一起死了算了,黃泉路上也能有個伴兒。”
“若是愿意網開一面,就順便把這個小娘們兒一并放了更好。在下書生意氣,向來憐香惜玉,最見不得香消玉殞這種煞風景的事情發生。你若是讓我暢快,我自然也會讓你暢快。”
自爆卡車似的發言還真就把“無極劍”鄧淵給唬住了。
俗話說得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人家連死都不怕了,還真沒辦法威脅他。
“無患!”
許榮生等人瞪大眼睛,沒想到他會舍命救自己這些人。再瞅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知道他年紀輕輕的就要夭亡,一時間竟淚如雨下。
一幫子叔伯握著拳頭,手臂都在哆嗦。
柳宮裁更是愕然的張著小嘴兒,聽到小娘們兒和憐香惜玉什么的,臉頰不由得紅了,微微有些氣惱。
這家伙,死到臨頭了,竟然還不忘調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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