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儀作為長公主卻能把持朝政,可不是尋常女子,別說一個普通客卿,即便當世三公見了她都得禮讓三分。
此人竟敢以下犯上,滿口污言穢語,簡直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趙清儀極有手段,不但能夠拉攏朝中文武百官,甚至還廣招奇人異士。她記得很清楚,前些日子來了一位頗有些道行的方士,尤其是一手紙鶴仙術(shù)讓她耳目一新。
只是細細了解之后才知道此人心思陰毒,是旁門左道之輩。
但是,為將為相者當不拘一格降人才。
趙清儀并沒有因此驅(qū)逐他,而是交給了他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wù),那就是前往南方刺殺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曾經(jīng)名揚天下的文脈泰斗——徐庭堅。
此人三十六歲得中進士,卻大器晚成,一舉奪魁,成為當年的新科狀元,贊譽滿京華。尤其是其為人十分有氣節(jié),有古時名士之風(fēng)。當年為了一樁科舉舞弊案不惜與整個大燕官場為敵,誓要替一個寒門出身的學(xué)子正名。
雖然他最后得罪了滿朝的文官,可卻贏得了天下文人的敬佩,簡直成了當世文士之典范。
只是,最后他卻看透世情,在摯愛的妻子去世之后便辭官不做,到了南方當了一個鄉(xiāng)野小民。
趙清儀從小就聽說過他的故事,每次想到他為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寒門學(xué)子不惜與整個天下為敵時,都禁不住心動神搖,生出無限的敬佩。
所以,近五年來,她已經(jīng)派出至少十波殺手前去那座名叫平安的小鎮(zhèn)刺殺他。
遺憾的是,一直都未成功。
趙清儀之所以孜孜不倦的想要除掉他,就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死諫過當今圣上,告誡他身為人君,當以家國天下、億萬黎民為己任,不可沉迷于虛無縹緲的仙道,追求什么長生不死。
還說什么圣人不死,圣皇不死,皆是因為別人立下的功業(yè)萬古流芳,只要生靈不絕,他們便永生不滅。
身為君王,豈可本末倒置?
哪知最后,父皇卻賜了他鴆酒一壺。
逼得身為天下文人之首的徐庭堅嚎啕大哭,最后就倒向了自己那位“鎮(zhèn)北王”皇叔……
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過問朝堂之事,可趙清儀真的害怕他哪一天心血來潮,振臂一呼,怕是皇叔趙嶜立刻就能黃袍加身,取了本屬于自己弟弟趙昭的皇位。
所以,在她看來,為了整個天下,徐庭堅老先生必須得死一死。
只是,此人紙鶴傳書不說任務(wù)成功沒成功,忽然來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趙清儀冷靜下來,立刻就覺察出事有蹊蹺。
當時那位方士曾經(jīng)親自給他演示過紙鶴的靈妙,繞整座京城飛行一圈只需半日之功。平安鎮(zhèn)距離此地有數(shù)千里之遙,他七日前出發(fā),到達不超過兩日,怎么可能立刻傳書回來?
紙鶴的飛行速度比奔馬還要慢一些,哪怕可以凌空虛渡,從平安鎮(zhèn)到此也得四五日的時間,沒道理現(xiàn)在傳書回來。
難道他剛離開京城就覺得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本宮拿捏不到他,所以出言調(diào)戲自己?
不可能!
趙清儀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天下間的奇人異士她見多了,那些人自詡修真之流,確實有一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但是,這種人偷雞摸狗還行,若是敢與皇權(quán)作對,戰(zhàn)陣之上,也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
更何況這些人為了更進一步,同樣貪戀金銀財寶、榮華富貴。
就像自己老爹,整日琢磨燒茅打鼎、休糧守谷、厭勝之術(shù),甚至服人乳、進紅鉛、煉秋石,哪一樣不得錢財?
若不是帝王之家,萬貫家財怕是也早揮霍空了。
財、侶、法、地,修行之人第一重要的就是錢財,這些方士之流,即便再厲害,只要沒有真的得道成仙,就不敢與王權(quán)為敵。
趙清儀拿起那張紙條,耐著性子看了看,確實瞧出點問題來。
此人的筆跡與先前那位方士明顯不同,雖然不甚工整,但一撇一捺之間頗有神韻,肯定不是殘忍陰毒之輩能寫得出的。
可對方為什么能給自己傳書?難道除了那方士還有人懂得紙鶴仙術(shù)?亦或者那方士已經(jīng)死在他手中了?
趙清儀苦思冥想了半晌,始終沒有頭緒。
可為了刺殺徐庭堅的大業(yè),或者為了拉攏一位能人異士,她還是決心回復(fù)。
當即,帶著一點嬰兒肥的白皙手指蜷起,捏著毛筆輕輕沾飽了墨,緩緩寫道:
你踏馬是誰?
把紙條折起,那只一直呆呆的停在筆架上的小紙鶴立刻就乖巧的飛了過來,叼起之后,撲扇著小翅膀就飛到了窗外,而后青芒閃動,驟然化作一顆流星劃過天南,眨眼間便蹤跡不見。
趙清儀吃了一驚,連忙追到窗邊,美眸遙望著夜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太神奇了!
當初那方士的紙鶴仙術(shù)與此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這小紙鶴出了窗子便化鴻而去,瞬息千里,簡直就是真正的仙法!
傳書者到底是何人?
他會不會繼續(xù)回復(fù)我?
如此人才自己可否招攬到麾下?
一時間,長公主殿下一顆芳心竟忐忑起來。
還好,不多時,那只神奇的小紙鶴又折返了回來。
回復(fù)的話同樣恣意隨性,簡直跟個市井粗人一樣:
我踏馬問你呢!
趙清儀皺起黛眉,又撲哧兒笑出聲來。
心中暗自思量,或許正是這樣敢于嬉笑怒罵,不拘禮節(jié)的人,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那些見到自己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滿心都是算計的家伙,不過是蠅營狗茍之輩罷了,哪里有一絲一毫的仙氣兒?
當即就想提筆寫下:
我踏馬也想問你呀!
可又覺得不妥。
這樣下去,豈不是沒完沒了了?
于是,便抿了一下嘴角,認認真真寫道:
妾本逍遙人間客,瓊樓玉宇之上眠。
清晨晚起懶梳妝,枝頭青雀不敢言。
趙清儀改了又改,自認為寫了一首可以暗示自己身份的小詩,滿意的點了點頭,吹干墨跡,遞給了小紙鶴。
星斗變幻,京城里亮起萬家燈火。
小紙鶴如期而至。
趙清儀嘴角掛著淺笑,滿懷期待的打開紙箋,表情不由得凝固住了。
只見上面寫道:
普信女?真下頭!
什……什么意思?
長公主殿下忽閃著大眼睛,隱隱覺得,這可能不是什么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