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妮發現80年的冬天比四十年后要冷得多，剛剛十一月初，人們就都裹上了棉襖。廠子里發的過冬的衣服是統一的軍大衣，是棉紡廠自己生產的，棉花倒是彈的挺足。

沈大妮領了一件最小號，穿在身上感覺比羽絨服還保暖。

過了晌午，天陰沉沉的，飄起了小雪花。

大妮騎上自行車去了昨天看房子的那個家屬院。比昨天來的時間早了一點，但是這個家屬院門口已經來了好幾個壯漢，手里都還拿著家伙事。

昨天跟沈大妮說話的那個大姐也在，大妮推著自行車過去問她：“大姐，你們這是干嘛呢？”

今天沈大妮換了一身樸素的軍大衣，那大姐都沒認出來。聽到聲音的時候，就喊了起來：“快來呀，拍花子在這兒呢。”

沈大妮愣了：“什么拍花子？”

那幾個壯漢朝著沈大妮圍攏了過來，左看右看的都不太相信。

“王姐，你說她是拍花子的？這不就是個小姑娘嗎？是不是搞錯了？”

大姐嚷嚷著：“怎么可能搞錯，她一個小姑娘問有沒有賣房子的，還不告訴我是哪個單位的，這沒有問題嗎？我看就是拍花子來踩點的。”

有人說：“那就報警吧，讓警察同志來處理好了。”

沈大妮這才來一句話沒說呢，就有人要報警了。

她來了一句：“現在這個階段，報假警沒處分嗎？”

“什么報假警？”大姐抓住沈大妮的胳膊，“我告訴你，你別想跑。”

有壯漢看沈大妮長的柔柔弱弱的，也很漂亮，有點于心不忍，就說：“王姐，沒準她真的是幫人問房子的呢？你看她這么瘦，也搶不走個孩子吧？”

也有人說：“是啊，咱別搞不清楚狀況就報警，給警察同志添麻煩。小姑娘，你說說，你幫誰問房子的？我家正好有房子要賣？要不你去看看去？”

“行啊，大哥，你家房子多少錢？”

“還沒看就問錢啊？呵呵，我家賣2300。”

那大姐見他們真的說起了房子，生氣的說：“我告訴你們，別看人家長得好看就當成了好人，日后有你們后悔的時候。”說完，扭著水桶腰走了。

來圍觀的除了大姐和幾個壯漢，還有別的女人。有一個嬸子盯了沈大妮半天了，等王姐走了，她才走過來，問：“你是不是之前在那個農貿市場門口賣過的確良？”

大妮在那邊賣了上百件的確良呢，但是很多客人她都沒看清楚長相，眼前這個問她的大嬸，她也不確定是不是跟她買過衣服，一時間不好承認。

嬸子把那幾個壯漢推開：“上一邊等著去。”然后拉過沈大妮的手，翻了翻自己的衣服，露出底下一個的確良襯衫的邊，說：“姑娘，我在農貿市場門口，找你買過衣服。我覺得你應該不是拍花子。嬸子家也有房子要賣，我不要2300，我要2100就可以了，要不到嬸子家看看去？”

“行啊，嬸子，去看看。”

那大哥見沈大妮要跟別人走，急了：“不是說好去我家看的嗎？”

大哥也不好直接上手去拉沈大妮，只能攔著了他們的去路。

本來幾個人都是出來抓拍花子的，結果現在成了搶客戶的了。

有人聽說房子能賣兩千多，也有點心動，想著要不也讓這個小姑娘去看看房子去。

像之前王姐說的，沒準她背后真的有大老板親戚不方便出面親自看的呢？賣一套房子就相當于賺8，9年的工資了呢。

有的家里是雙職工的，在一方這邊分了房子的，如果房子賣掉了，還可以去另一方單位申請宿舍去。

于是，沈大妮就在這個家屬院看了好幾處院子，格局都大差不差，大多數都是三間或者四間平房，帶一個小院子。整體面積在200平-300平之間，價格就在2000-2500之間。

她這心里也有了底，自己手里的錢全都拿出來，將將能買下來。

再說，這個家屬院的位置，離學校不遠，也不是太偏，將來要是拆了蓋樓，應該也會是比較早的一批。不過這事，就遠了，怎么著也得照著十幾二十年起。大妮未必等得及。

逛了一圈，天都黑了。

幾家的人都挺熱情，招呼著沈大妮去他們家吃飯。

大妮自是不會去的，今天才算是第一回來看，后面可能還要單獨去跟這幾家有賣房子意愿的人去談價格呢。

她把每家人的樣貌，性情，房子格局都大體記在了腦子里。她得趕緊回去寫到本子里，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她腦子再好，時間長了怕也會弄混了。

臨走的時候，這幾戶人家都在家屬院門口送大妮，等她走了。他們才開始議論：

“你們說她真的是來買房子的嗎？”

“這小姑娘挺靈的呢，原來在農貿市場門口那賣的確良，賣的便宜，質量也好。好些人找她買，可后來管的嚴了，她也不出來了。”

“嬸子，你是說她是做買賣的？”

“說是幫著廠子清庫存的，當時跟她一塊出來的還有幾個大小伙子。”

“是嗎？這么招人呢？我還想著把我侄子介紹給她呢，看來這姑娘是不太安分。”

“你是賣房還是做媒婆啊？”

...

沈大妮一路騎車回了棉紡廠，連晚飯都懶得吃，趕緊回宿舍找了個本子，就開始刷刷的把腦子里的東西寫了下來。

大哥那套2300，家里太亂，買了還得收拾。

嬸子家賣2100，三間平房，屋里還算干凈。

卷毛大姐家2200，三間平房，自己蓋了一間配房，家具還行。

大爺家2400，四間平房，家具全送。

這宿舍也沒個窗簾啥的，沈大妮趴在那寫，路過好奇的女工們就看，問道：“大妮，你這是要干嘛啊？”

“買房。”

“買房？你自己買？”

沈大妮頭都沒抬：“嗯。”

“你是女的，你怎么自己買房子？”女工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沈大妮翻身坐了起來。

“自己買房子，犯法？”

“不...不是，我就沒聽過哪個女的沒結婚的，自己買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