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盯著被挖開一半的土墳子，目光閃爍。

顯然，這土墳子是賊人為了掩人耳目所建的，他自己沒有撬開給人看的理由，那么撬開土墳子的應(yīng)該另有其人。

傅城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位湯掌事的身影，心里明白了幾分。

那位湯掌事，恐怕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座土墳子，這撬開的痕跡應(yīng)該是他的所作所為。

這位湯掌事，不應(yīng)該叫掌事，應(yīng)該改名叫湯師爺，真是裝糊涂的高手。

說起來今日都未見那位掌事，不知是干什么去了。

傅城看著半遮半掩的土墳子，以及里面的一眾邪物，皺起了眉頭，對常虎低聲道：

“老弟我見識短淺，看不出這賊人所使的術(shù)法，究竟屬于哪個門道。”

這不是假話，讓傅城打架還成，讓他追盜緝兇，屬于是難為人了。

他不禁想到先前在齊合莊上，劉老爺所使的一手問米之術(shù)，用來查案最是合適。

常虎聽了這話，毫不意外，傅城原先是寨里出身，見識的門道確實不如自己多，他上前一步，仔細查看起來。

認真掃視一遍，也是搖搖頭。

線索太少了，蠟燭和檀香又是十分常見的儀式材料，實在是難以猜尋出源頭。

只能看出這賊人的手段高明，不像是江湖之上的半吊子。

如此看來，線索到這塊，就已然算是斷了。

……

兩人白忙活一個上午，常虎臉上看不出任何失望之色。

反正找不回種糧，上面只會責怪湯掌事，與他一個幫管有何相干。

強拉著傅城，出了莊子，到陽桐鎮(zhèn)鎮(zhèn)上一家小館子吃起了午飯。

常虎為傅城斟了一杯米酒，爽朗道：

“老弟，嘗嘗陽桐特有的米酒，可比咱們莊子上的黃酒好喝。”

傅城不是個愛喝酒的人，聽他這樣夸耀，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香甜醇美，并不醉人，確實是比黃酒更適合自己一些。

那邊，常虎用只剩下大拇指和食指的左手，舉起了酒杯一口飲盡，發(fā)出滿足的咂嘴聲。

他今天倒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缺了三根手指的左手。

傅城瞟了一眼他殘缺的左手，不禁好奇問道：

“常老兄你這樣……不影響日常生活嗎？”

常虎聞言并不生氣，而是看了看周圍來往的食客，確認旁邊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

才湊近傅城，低聲說道：

“我們儺師這個門道的人，缺幾根手指算得了什么。有些狠人，獻祭掉整個手臂也不會眨眼。”

他嘿嘿笑了起來，言語中頗為神秘：

“況且我們儺師晉升四煉以后，就能獲得儺愿天尊的祝福，到那時，不僅能長出新的四肢器官，便是砍下頭顱都能重新接上，挖下眼珠照樣視物。”

傅城聽得心潮澎湃。

之前聽許子良許師兄說過這品階劃分的事情，原以為只有食香人才有此劃分，現(xiàn)在看來，這應(yīng)當是一套所有法門通用的劃分方式。

常虎所言的儺師手段，著實詭異莫測，同食香人煉化肉身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對于他們，卸個手臂挖個眼睛根本就不是個事。

除去儺師本身，傅城對于常虎口中的儺愿天尊亦是好奇得很，聽他之言，修煉儺師一道的人能同儺愿天尊產(chǎn)生交流，甚至獲得祂的賜福。

越是強大的儺師，越容易得到儺愿天尊的青睞，獲取各種賜福。

儺師們相信，世間每一位儺師都是儺愿神的行走化身，每年秋后吉日，儺愿天尊的信徒都會舉行“還儺愿”儀式，這是為了強化與儺愿天尊的聯(lián)系，獲取祂降下的賜福。

看來儺師與儺愿天尊之間，確實有某種玄之又玄的關(guān)聯(lián)。

傅城記得當日方元提及過儺愿天尊，說祂曾經(jīng)是翟王朝供奉的正統(tǒng)神明，那從翟王朝尚未衰敗之前到現(xiàn)在，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變化，讓世人不再知曉祂的名諱，只剩下儺師們還在私底下信奉。

這個問題不好直問常虎，便是問了，他也多半答不出。

常虎喝酒貪杯，又喜歡一口飲盡，喝得很急，很快一張臉就變得通紅起來：

“老弟，你與我透個底，那日你到底是怎么贏了燕柏年的？”

“我有目視靈鬼的神通。”

傅城只說了一句，常虎便恍然大悟。

他瞪大雙眼，一臉“原來如此”的神情：

“要是這樣，那真是不稀奇了。那燕柏年一身功夫，都在他那只看不見的靈鬼身上，對上你，卻是不好使了。”

常虎對此是有切身體會的，他和燕柏年這些年沒少斗過，可惜沒贏過一次，每次都輸在他那只靈鬼手上，一直以來郁悶不已。

在紅月山山頂上，聽到傅城讓燕柏年吃了個大虧，心中當然是暗暗發(fā)笑，原本因為輸?shù)羰涞脑愀庑那橐幌伦邮鏁称饋恚B帶著對傅城的好感度都上升了不少。

這也是他對傅城自來熟的原因之一，當然傅城不知道這兩人的明爭暗斗，以為常虎是性格如此。

因下午還得回莊子做事，傅城和常虎沒有在吃午飯上花費過多時間。

常虎起身走向柜臺，準備結(jié)賬。

而傅城的目光掃了這小飯館一圈，瞥見角落里有個小廝正拿著掃帚清掃著什么。

突然，那小廝渾身抖了一下，扔掉掃帚，整個人跳了起來：

“媽也……好多老鼠啊啊！”

只見他的腳下，正往外涌出一大團灰色的蠕動物，定睛一瞧，那竟然是幾十只瘋狂往外跑的灰老鼠，它們像是發(fā)了瘋一般，絲毫不怕人，往食客的腳下涌去，往柜臺上涌去，但更多的老鼠，一頭往街道上跑去。

整個飯館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掌柜的驚罵聲，小廝的尖叫聲，食客們的咒罵聲，全都混雜在一起，吵得現(xiàn)場所有人昏頭昏腦，暈頭轉(zhuǎn)向。

這些灰老鼠，與莊子里的一模一樣！

它們被什么東西嚇著了，本能地要往某個地方逃去！

唯有傅城最先反應(yīng)過來，直接跟著老鼠們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柜臺前，常虎后知后覺，瞧見一大群灰老鼠跑出飯館，又看到傅城果斷追了出去，猛然想到了什么，瞬間酒醒。

扔給正抖成篩糠的掌柜幾兩碎銀，就趕緊追向傅城，只留下一句話：

“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