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梅羨雪帶著明夏、知秋去嫁妝里那間銀樓查看。

遠遠看到那個招牌“光華堂”，梅羨雪心中喟嘆，簿子上只寫了銀樓一間，可沒說它如此豪華，只怕在京城也是數得著的。

何況這個位置，隔了一條街就是貢院，可以說是京城的中心位置了。

梅羨雪絲毫沒有欣喜，心中疑竇叢生。本以為自己上輩子死是陳廷安個蠢貨被人鼓動了，要殺了自己攀高枝。

現在看看這嫁妝，只怕自己的死因沒有那么簡單了。

梅羨雪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銀樓，早就等在那里的陳嬤嬤趕緊迎過來，一臉慈愛的笑著。

自從跟陳廷安定了親，母親怕她不懂勛貴禮節，就請了陳嬤嬤來教導梅羨雪。

陳嬤嬤今年五十了，早年曾在宮中服侍過貴人，對京城貴族禮節和世家大族盤根錯節的關系了如指掌。

梅羨雪本想帶著陳嬤嬤一起出嫁的，陳嬤嬤卻說自己不想再入勛貴人家，想在外幫梅羨雪打理嫁妝。

銀樓后院最大的一間花廳里，中間的大桌子上，擺了一套紅寶石的頭面，陳嬤嬤笑吟吟的說：“銀樓掌柜的宋萬山聽說姑娘今日來巡鋪子，給您準備了一套紅寶的頭面，正適合姑娘，回頭讓明夏帶回去?！?

那套紅寶頭面做工精美，上面鑲嵌的寶石顆顆熒亮閃耀，很適合送給新婚的婦人。

只是不適合梅羨雪。她并沒有新嫁娘的歡喜。

見梅羨雪臉上并無欣喜的神色，陳嬤嬤心里咯噔一下，“可是二爺對姑娘不好？”

梅羨雪還沒說話，旁邊的明夏已經忍不住帶著哭腔說道：“洞房夜二爺就去了通房的屋，拜親當天就收了兩個新丫頭，姑娘給他找了差事，連句謝都沒跟姑娘說?！?

陳嬤嬤一顆心沉到谷底，臉也拉下來了，恨恨道：“老奴竟沒看出陳二爺是這種人！”

梅羨雪伸出纖手扶住額頭，沖明夏擺擺手道：“明夏出去看會迎春花，我跟嬤嬤說兩句話?！?

陳嬤嬤以為梅羨雪要說陳廷安的事，正側耳傾聽，耳邊卻忽然炸雷：“嬤嬤，我的嫁妝是怎么回事？”

陳嬤嬤心里叫苦，面上卻波瀾不驚，穩穩道：“姑娘這話是何意？出嫁前不是給姑娘都看過單子了嗎？”

見陳嬤嬤不肯說實話，梅羨雪直截了當道：“嬤嬤別跟我裝糊涂了，我的嫁妝里那些東西根本不可能是梅家或者姨媽家能準備的！你不跟我進府，是不是就是因為嫁妝太過貴重，所以要留在外面照應？！”

陳嬤嬤苦笑道：“我的好姑娘，你想哪里去了。老奴不進府不過是因為在貴人們身邊呆夠了，不想再進王侯家?！?

陳嬤嬤頓了頓又說道：“姑娘，能明白放在嫁妝單子里的，必然都是正正經經的財富，姑娘做個富家婆何樂而不為呢？”

“君子無辜，懷璧其罪，我只怕我受不起這份富貴。”梅羨雪見陳嬤嬤仍不肯交代，冷冷道。

陳嬤嬤教導陪伴了梅羨雪三年，豈不知她這是生氣了。只是這事她的確做不了主，只能苦著臉道：“姑娘，以后你會知道的，你只要知道大家都是疼愛你，不會害你就好了。”

梅羨雪是知道陳嬤嬤的，她若不想說，拿棍子來翹也沒有用。

出了光華堂，梅羨雪不想馬上回長興侯府，帶著帷帽漫步在金寶街。

前面突然哄的一聲人聲起來，原來是今年的會試結束了，貢院大門一打開，士子們正魚貫往外走。

外面等候著的家人，朋友，小廝紛紛呼喊著名字，找到了就趕緊奔過去攙扶著。

連著九日呆在冰冷狹窄的號房里考試，人人都好像脫了一層皮。

梅羨雪見人突然多了起來，忙拉著兩個丫頭躲到路邊一間茶樓的廊下。

“唐兄，此番可順利？”一個留著兩撇小胡須的士子向唐申問道。

唐申雖有些憔悴，眼睛仍舊清亮，帶著三分得意笑道：“杏榜前三吧。”

周圍士子、百姓聽了這話紛紛側目。

有恭維的，有不屑的，有妒嫉的……

“許清，你怎么樣？”小胡須又問道后出來的一位二十出頭的士子，那士子一開口是同唐申差不多的江南口音：“哈哈，我比不得唐兄，也就二甲吧?！?

“厲害厲害，唐兄和許兄不愧是同門，竟同樣這么有成算！”

吹捧聲一片，唐申心情大好。

“哼！”

人群中一個男子哼了一聲，陰惻惻道：“唐申和許清跟主考顧得彰關系匪淺，剛結束就敢大放厥詞，只怕是受了特殊指點吧？！”

“你！”許清臉上笑意凝固，氣憤的指著那男子道：“徐璉，你可別信口開河！顧大人三個月前就閉門謝客，我和唐兄到了京城可沒見過顧大人一次！”

唐申斜眼看了徐璉一眼，不屑道：“有本事到時候看榜說話，別搞這種小人行徑！”

南直隸的士子們大都以唐申馬首是瞻，見狀紛紛討伐起徐璉。

徐璉難敵眾口，氣的甩袖而去。

薛牧云出來的晚一些，沒看到剛才貢院門口的爭執，他抬頭尋找阿樹的身影。

“少爺，這里！”

阿樹招了招手，擠過去扶著薛牧云回家。

正在看熱鬧的梅羨雪揉了揉眼睛，她怎么在舉子中間看到了那對經常夜里去祭拜她的主仆呢。

梅羨雪抬腳就往人群里沖，她想問問他到底是誰。

不明就里的明夏嚇了一跳，趕緊拉住梅羨雪的胳膊，急切道：“二奶奶，前面那么多人，您過去干什么呀，小心被沖撞了?！?

明夏說的沒錯，今日貢院門口少說有上千人，沖進去找人并不是明智之舉。

說話間那對主仆已經不見了。

梅羨雪悵然若失的回到廊下，想到既然他是應考舉子，等放榜的時候過來看看，肯定還能遇到。

一開始問唐申考試情況的小胡子是京畿舉子馬士道。此刻他見舉子們漸漸散盡，嘴角閃過一絲笑意，不顧剛剛科考完的疲倦，往禮部侍郎林譽府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