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水寨的覆滅源于克蒙的野心與實力不匹配，可是水裕村這個穿青人的家園，卻成了這場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田姑娘，如今我們已經不想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了，只想留在這里！”

田宜看著大家，如今的水裕村青壯年損失大半，家家戶戶皆是縞素。

說話的是王木匠，他神情哀切，可是眼神卻又無比堅定。

王木匠倒是在這場禍亂中活了下來，不是他害怕，也不是他驍勇善戰得以活了下來。

而是他有一技之長，是的，理由就是如此的簡單。

將來家園重建需要王木匠，所以他們將生的機會給了他。

保存有用之人活下來，這就是他們生存的基本法則。

“田姑娘，我們穿青人既不是漢人，也不是土人，即使我們舉家搬遷又怎么樣，又有哪個地方能夠容納我們，我們母子也要留在這里，不至于讓阿桑木的靈魂沒有歸處！”

是一道中年女人的聲音，也是普篤慕的母親，身上的衣服被劃出幾道破洞，臉上也染上了灰塵。

看起來既憔悴而又落魄，沒有了平日里的潑辣，只是一個剛剛喪夫的可憐女人。

如今的八水寨已經覆滅，這個造成水裕村如今結果的罪魁禍首，也落得個應得的下場。

田宜提出來的提議被拒絕了，朝廷給予這些穿青人的安置條件，那就是并入龍里衛。

在田宜看來沒有什么比活著更加重要了，但是穿青人中，有許多人之所以叛逃來到這里，那是因為原本的生活，實在活不下去了！

比起又重新回到衛所，成為別人剝削的米蟲，還不如守在這里，活的有尊嚴。

人一旦習慣了挺直腰板后做人，再讓他躬著身子如何也回不到過去了！

旬日過后，在早已經有些殘破的村門外，一眾村民聚集在門口，一應的還有許多孩子。

“蘇先生，你當真要走了嗎？”

“嗯，我在尋找回去的路，原本在想何時是分別的時候，如今村里一切都是百廢待興，我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忙，既然早晚有離別的那一日，那今日就與各位拜別吧！”

蘇秦深深的躬身作揖，拜別這些前來同他送別的村民。

而這個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他抬著頭：“蘇先生你難道是因為擔心下一次禍亂嗎？難道你真的不能因為我阿姐，而留下來嗎？”

田宜那有些悲傷的神情，此刻臉上也染上些許紅暈：“小志，你在胡說什么？蘇先生也有家人和親朋，我們怎么能夠攔住別人親人分別呢？”

可是從蘇秦到蘇先生，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疏遠呢？

在她的心底也留存過這種想法，蘇秦能夠為他留在這里，不過卻知道這種想法太過自私。

蘇秦也是極為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他畢竟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

曾經他也在想水裕村就當是一場旅行，所經歷過的一場新的風景。

可是自從真的變故突生，那些土兵沖進了村里，造成的那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這里不是風花雪月浪漫沿途風景，而是切實的活生生的人。

那種親眼看著生命被摧殘，一幕幕都在刺激著他那脆弱的內心。

也加劇了想要回去的想法，田志這個小蘿卜頭說的也沒錯，更深層面上，也有畏懼死亡。

縱然可以做到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可以做到激昂的坦然赴死，可并不意味著就不畏懼死亡。

“小志說的沒錯，今日就在這里拜別各位了！”

田宜看著蘇秦要離開的背影，出聲道：“這一路上危險，就讓李叔護送你吧！”

田宜說的李叔就是李真，那個當初隨在他身邊陪他演戲，騙過八水寨的那個魁梧漢子。

李真依舊是背著強弓手上持著大槍，見到蘇秦時他沉聲道：“蘇先生，這刀既然答應送給你，絕無往回收的理由，是扔是留也是你的打算！”

說中便將刀向著蘇秦扔了過來，他踉蹌了數步方才堪堪接住。

如今學堂自然無法繼續維持下去了，而蘇秦也失去了留下來的理由！

可是縱然他有離開的理由，但面對這般的示好，心中的愧疚也就更深了。

仿佛此刻的他就像是只能共富貴而不能共患難的小人，他在心中長嘆一聲，你們便將我當做一個膽小懦弱的小人吧！

……

當初因為一場偶然相遇，在田志那個小蘿卜頭的帶領下來到了水裕村。

看著身后的青山綠水環繞，在深深的看了一眼后便不復回頭，這一眼想來是他最后一晚了，他在心中暗道。

李真道：“蘇先生的親人難道謫居龍場？”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閑談，蘇秦說此行的目的地乃是龍場的時候，李真還一陣詫異和啞然。

因為龍場那才是真正的蠻荒之地，當地都是土著人，民智不開，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處于極度落后的狀態。

明庭對于一些偏遠地區還有邊境，都采用當地的土官來治理。

而龍場的當地土官就是水西土司安貴榮管理，安貴榮的名聲可能不顯。

但是他有一個很出名的老祖宗奢香夫人，由于奢香夫人的功勞很大，因此，其家族得以世襲貴州宣慰使，成為貴州的地方軍政長官。

所以土司之間亦有差距，八水寨的克蒙與安貴榮這樣的土司官員相比，那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在李真看來若是家中有當官的被貶謫到了那里，那這輩子大抵都沒有起復的期望了。

這是惹了多大的事情才會被貶謫到那種地方，那分明就是要人性命啊！

蘇秦搖頭徐徐道：“并非是家中親人，是一個讓我找到能找到歸家的人。”

李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說的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難道還有人不知道家在何處嗎？

不過李真的性子本就沉悶，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見蘇秦情緒低迷，也沒有繼續再問了。

龍場雖同處貴州，可也是路途遙遠，若是僅僅通過步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