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鑫把短袖堆在一起，一件一件的疊起來，“我很驚訝，我哥竟然會同意讓你離開半年，我還以為他會立刻綁你去結婚。”

韓舸站在衣櫥前，想了一下：“他大概是想，不能逼我逼太緊，太緊了我容易和他魚死網破。”

“但在遠香里這段時間，你的態度也軟化了不少。”

韓舸沉默了一會兒道：“是。”

她沒有那么作壁上觀了。她會覺得不開心，會覺得甜蜜，會覺得難過，會因為遲淼的行動和語言而產生相應的情緒反應，不再只是平靜和不甘。“我不知道這不是好現象，萬一我再次喜歡上他……”

“你們兩情相悅，這不好嗎？”遲鑫搖頭感嘆：“兩個不懂愛的笨蛋談戀愛，真是夠嗆。”

韓舸笑了起來：“未來科學家，快整理東西吧，還有時間感慨。”

真的要走了。

樹木在一棵一棵的倒退，韓舸坐在副駕駛，遲鑫和劉楓丹坐在后面，一起駛出了這座別墅。

韓舸靠在椅背上，看著遠去的羅瑛的身影，和這座糾纏著幾十年感情的別墅，手心里開始發癢。遲淼及時的握住了她的左手，手指在她的掌心摩挲了幾下，緩解這股癢意。

韓舸半瞇著眼睛笑了笑，羅瑛和梁鵬的故事不知道會如何發展，窮小子和小公主的未來不知道是幸福結局還是分隔兩地。她面對葛巖溪、遲空明和葛蘭舟的經歷，除了一句“時代悲劇”外再也感慨不出其它。她一直做著旁觀者，盡量不參與別人的故事，也不想參與自己的故事。在這里經歷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印著感情的烙印，背負著情感的走向。

隨著遠香里的遠去，一切濃烈的情感也似乎都遠去了。她在家里住了半個月，開始全國晃悠。漫無目的，拎著小行李箱，走走停停。

老話說“距離產生美”或許是真的，她開始和遲淼定期通電話，風雨無阻。她會主動分享自己經歷的新鮮事，還會拍照片發給他，甚至會帶紀念品給他郵過去。遲淼也在接納這種日常，平靜溫和的表達出自己的要求。他們開始像對普通的情侶一樣，不是通過肉體，而是在心靈中獲得溫暖。

快過年的時候，韓舸終于結束了自己的旅程，回家過年。

小城市的年味也已經不濃了，除了返鄉的人回來造成的街道擁堵，鞭炮聲和煙花聲都已不再隨處可以聽見。韓舸下樓去扔垃圾的時候，有個小男孩正在獨自一人玩摔炮，她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在笑。

她抬起頭，一雙擦得晶亮的黑色皮鞋，棕色的西裝褲，黑色的長款大衣。再往上，是男人手指握成拳抵著嘴的笑顏。

就像海嘯席卷了城市，火山燃燒了林場，滄海桑田，萬物變化，日轉星移間，一切都回到了最原本的模樣。遲淼在陽光下看她，眼里是遮不住的流光，劃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和每一根發絲。

“好久不見”，這半年來總是從手機里傳來的聲音終于在耳邊響起，“我來接你了。”

那個背起書包的年輕女孩向他走去，遲淼拉過她的手，向小區外走去。

車停在路邊。

韓舸問道：“你住哪里？”

遲淼回答道：“前面的酒店。”

酒店房間里很溫暖。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人一進來，窗簾自動卷起。

“咦，我家還有這么高科技的酒店呢？”韓舸驚奇道。

遲淼笑了笑，脫下自己的外套，也把韓舸的外套掛好，“這半年有什么想法？”

“我覺得，我們這樣慢慢來也挺好。”

“不”，遲淼拒絕：“你會長時間的持續這一種狀態，直到你受到了挫折打擊逃跑，或者你覺得膩了逃跑。”

韓舸默然，半晌才道：“那你為什么要一直抓著我呢？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一直想要我待在你身邊，甚至提出來結婚的說法。是習慣嗎，還是不甘心。”

遲淼道：“或許都是，或許也都不是。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結束這種貓和老鼠的游戲。這半年，我們不是適應的也很好嗎？”

“那為什么不能一直適應下去？”韓舸的聲音變大，淚水在眼眶中積蓄，“我這么膽小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每次對我好，我都會不由自主的想，你是不是平等的對每一任女伴都好，你是不是又在拿我當個玩物取樂，這種好還會持續多長時間。所以有時候我寧愿你對我壞一點，這樣我還可以肆無忌憚的詆毀你、無視你。就維持這種狀態不好嗎，為什么非得要在一起？”韓舸流下淚來。

韓舸用了一年，讓自己陷入戀愛，又用了短暫的時間，來告別。

愛情多短暫，希望多脆弱。

或許還對他有愛，或許還對他有所留戀。韓舸忘不了，也沒想主動忘記，她只是放在那兒，空閑的時候看一眼，卻再也不會、也不敢提起來。

遲淼嘆了口氣，把她的腦袋扣在懷里。“這么多年，你還沒理出個所以然嗎？即使我們兩個之間回不到過去，別人再怎么說我們倆不是愛情，可看不見你會想你是真的，我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只為見你一面是真的，不能接受你和其他人接觸是真的，心疼是真的，親吻是真的，擁抱是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是真的。”

韓舸摟住他的腰，聲音沖破喉嚨放肆的哭了出來，“就這樣吧，你不放手，我逃不掉，就這樣直到你不想看到我為止，就這樣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吧。”她哭的哽咽，抽抽噎噎的說道。

遲淼笑了起來，溫暖了冬日里的積雪，“好”，他承諾：“假使以后真的想分開，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遲淼嘗到了淚水的咸澀，也嘗到了久違的心安。

午夜十二點，新年的鐘聲響起。韓舸坐電梯下樓，腳步輕快的走進暗黃色的燈光里。

他們在路燈下擁抱，在新年的鞭炮聲里，韓舸踮起腳尖，雙手抱住遲淼的脖子，親在了他的唇上。遲淼勾起嘴角，把她抱起來，加深了這個吻。

新年伊始，萬物復蘇。

他們也在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