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外。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正因沒能完成朱元璋交辦的任務而焦頭爛額，來回在宮門外緊張地踱著步。

平心而論，真不是他敷衍了事。

這幾天，他帶著人把民間叫得出名字的大夫找了個遍，一聽說病人是皇長孫，得的是痘癥；一個敢接診的都沒有。

“哎，這折子遞上去，陛下不知下又要龍顏大怒到幾時。”

跋胡疐尾間，兀地見到朱元璋滿面紅光地從殿門走出，龍驤虎步嘯咤風云，一改前日傾頹之象。

看著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陛下，毛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不是久尋神醫而不得，氣糊涂了？”

另一頭，朱元璋正大步流星地朝文華殿趕去，剛到門口，便被一群被堅執銳的甲衛攔住了去路。

“奉馬皇后逾令，為眾宗室安全計，任何人不得擅入文華殿！”

“胡鬧！朕的路也敢攔，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無馬皇后手令，便進不得這文華殿的門！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混賬！朕帶來了神仙賜下的靈藥，神仙可說了，若是醫治及時，英兒或能大病痊愈未可知，耽誤了最佳救治時機，便是他老人家也回天乏術！若是耽誤了最佳救治時機，你們擔當得起嗎！？”

“這……”

甲衛門面面相覷，卻是無一人讓開身。

“還愣著干什么，快給朕讓開！再不讓開，朕宰了你們！”

朱元璋正欲發作之時，一道空靈悅耳的聲音兀地傳來：

“陛下不可！”

隨即，一名身著蹙鸞華服的雍容女子邁著小碎步趕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朱元璋面前。

“英兒痘癥日漸嚴重，前些日子貼身照顧的兩名宮女也被傳染了，妾為宗室眾臣計，不得不下令戒嚴。”

“侍衛們攔著陛下，一則是奉命行事，二來也是擔心陛下沾染那邪瘴之氣，動搖我大明江山根基。”

“若陛下心中怨懟難舒，要罰只罰小女子一人可好？”

“哎……”

朱元璋俯下身去，將馬皇后扶起，拍了拍她裙擺上的塵土，柔聲道：

“你這是什么話；”

“英兒病得如此重，你仍能分出心思替宗室眾臣，替大明江山社稷考慮，我不僅不獎你，還罰你，豈不是同那些是非不辨，忠奸不分的韃子成一路貨色了？”

“你放心，這些侍衛，我不僅不會罰他們，還要大大地獎賞他們！”

“賞他們恪盡職守，賞他們忠心貫日！”

“妾代他們，謝陛下隆恩！”

“不說這個了，瞧瞧朕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說著，朱元璋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藥丸來。

“妹子，自打英兒罹患了這勞什子痘癥，我是茶飯不思，朝政不理，日日夜夜誠心禮佛。”

“只要他老人家能把英兒給治好，便是收我二十年陽壽去我也甘愿。”

“幾十個日子過去了，神仙是一點兒回應也沒有，派毛驤出去尋訪名醫，也是石沉大海，一點音訊沒有。”

“我朱元璋這一輩子，大風大浪什么場面沒見過，可沒一次像英兒得病這次一般百爪撓心。”

“不怕妹子你笑話，當時我是真的想放棄了。”

“可你猜怎么著？就下一秒，那老神仙就顯靈啦？”

“老神仙顯靈了？”馬皇后激動地問道：“你快同我說說，是怎么回事！”

“哈哈，我告訴你，你都未必相信；”

“當時一塊靛青色的玉簡就這么浮現在我面前，耳邊兀地想起聲音，讓我把自己的問題寫上去，我就問了玉簡里那神仙逗癥怎么治。”

“那神仙一開始還有些不知所云，后來找我要了案臺上一瓷瓶，便把這些靈丹一股腦給我塞過來了。”

“等等，你說那神仙找你要了一瓷瓶？”

“也不是，那神仙好像找我要的勞什子……‘嘉年華’？是另一個女神仙告訴的我‘嘉年華’就是那個瓷瓶子。”

“嗯……可能是仙界的規矩吧，不說這些；神仙有告訴你，這些給英兒治病的仙丹怎么用嗎？”

“那當然，這么重要的細節，朕怎么會忘掉呢？”

“這紅色盒子的仙丹，叫‘不羅芬’是治英兒溫病的，據說服下一兩個時辰便能見效。”

“藍綠色盒子的仙丹，則喚作‘頭孢’，能替英兒阻擋外邪入體，服下后數個時辰內，閻王爺親至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

“瓶子里的藥水叫啥名兒我忘了，是給英兒治眼病的。”

“神仙說了，只要用藥用得及時，英兒定能病愈；妹子，這些藥，趕緊拿去給英兒服下吧。”

馬皇后看了花花綠綠的藥盒片晌，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陛下，要不還是先請太醫過來看看再說吧。”

“那幫庸醫，打英兒得痘癥起，便只會說什么‘宜飲湯，宜將息’，喚他們來，除了叫朕瞧了煩悶，還能做什么。”

“妾……妾想請他們，瞧瞧這些藥。”

“為什么？這可是神仙親自賜下的藥！那些庸醫能瞧得出什么東西！”

朱元璋有些急躁，厲聲喝道：“你是不相信神仙，還是不相信朕！？”

“陛下……陛下息怒！英兒罹患痘癥以來，妾也花費了許多時日研究醫書，自《神農本草經》至《傷寒雜病論》，妾不敢妄言精通，對其中諸藥的理解還是有些的。”

“尋常方子大多以草入藥，奇特些也不過制成丹丸，這般奇怪的物什卻是從未見過，用法療效更是全然不清楚。”

“妾絕非不相信陛下，也不敢不信神仙……只是英兒身孱體弱，又遭罪已久；若是因為我們而出了什么岔子，妾如何能安心！”

“既或是太醫瞧不出名堂，就請些老師傅，不，妾親自替英兒試藥！”

“那神仙大能既有如此本事，想來是能體恤妾的，若當真要降罪，妾一力承擔也就是了。”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朱元璋沉吟片晌，一揮手，道：

“來人，傳太醫！”

“不好了，不好了！”

兀地，一宮女慌慌張張地跑出殿來，花容失色道：

“小殿下、小殿下快支撐不住了！”